镜子镜框泛黄,是很古老的款式,镜面也许是许久没擦,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秦砚微微俯下身,与镜中自己的身影动作相同,一双眼睛清明,另一双朦胧看不清。
两边一对视,秦砚突然看到镜中的自己身后飘了个玩偶,大眼睛,碎花裙。
宋子京在一旁猝然出声:“你招了个童灵来?”
秦砚猛地回头,身后什么也没有,再看宋子京,对方眸中有一丝金光闪过。
童灵,顾名思义,孩童的灵魂。
秦砚抬起头,一脸平静:“我不是故意的,我忘了这面镜子能开阴关。”
宋子京原本靠在桌上,此刻看到童灵后猛地直起身,盯了半晌才出声:“没事,她没有攻击性,挺可爱的。”
镜子里的玩偶飘来飘去,秦砚看了半天:“这好像那个娃娃。”
铁盒就放在桌旁,秦砚捞过翻出娃娃,拿出来对比,确实是一模一样!
线索如同丝线般在秦砚脑海串起,却始终有道节点没想通。一旁伸出只骨节修长的手将娃娃拿走,放在面前晃了晃。
秦砚抬眸看去:“实体和童灵有联系?”
宋子京笑笑:“有的兄弟,我在这娃娃上看到清袖和童灵的残魂了。”
屋外锣鼓声响,好戏开场。
清袖眼蒙白带,身着戏袍,缓缓走上台,身段唱腔,皆是一绝。
台下人们看得痴迷,完全没注意到有个少年从大门溜进来,鬼鬼祟祟进了休息室。
彼时。
宋子京放下玩偶,塞进铁盒里:“如果没猜错,这个童灵就是清袖分裂出来的,自从她二妈嫁进家门开始,她一直被家暴,得不到重视,自然会有一部分内心封闭,久久得不到释放。”
“松叔把玩偶送给她,她被压抑的童年情绪有了载体,童灵自然生出,寄生在玩偶中。这童灵既是她小时候对未来的美好期待,也承载了她对松叔的爱意。”
话音刚落,休息室大门被撞开。
许裴气喘吁吁,一抬眼看到镜子差点又把门关上:“这什么摆放?还嫌鬼来的不够多?在这开阴阳虫洞?”
他话音没落两秒,身后轰隆隆声音传来,屋内两人顺着大开的门缝往他身后看去,黑枭如同一堵墙,争先恐后涌上来。
宋子京拍拍秦砚:“看到没,遛枭呢。”
许裴钻进屋子,快速从包里抽出一张符扔给两人:“拿着,身体接触能扩大作用主体,等他们全部进来再揭下。”
秦砚接下符,一把扯过宋子京,谁知他用力过猛,两人齐齐撞在墙上。
宋子京被他猛的推到墙上,脊背一片火辣,就这还挑眉看着秦砚:“道长,太热情我招架不住。”
此刻两人姿势诡异,秦砚左手拿着灵烛,右手抓着符,胳膊抬起抵住宋子京小腹,将他圈在墙边。
宋子京更是配合,直挺挺站着让他圈。
符咒生效,两人周边渡起一层金光,黑枭争先恐后急进屋子,许裴就守在门后,眼看着进的差不多了,手上方向一转,将门死死抵住。
他两指间又夹一符,猛地甩在门上。
一转头,他看见两人几乎是紧紧贴在一起,神情有一丝疑惑。
秦砚松了松胳膊,忽视他表情:“把床掀了,床底有条地道,等会儿我们先进,你转去大门。”
许裴点点头,又甩了张符过来:“你俩分开吧,缠在一起算什么事。”
宋子京手快,一把捞过贴在胳膊上。
两人先钻进地道里,依靠这符,没人看得到他们。
清袖婉转的嗓音从戏台传来,秦砚手持灵烛,站在台后,白烟又缕缕飘出,化作细线绕在半空。
宋子京抱着胳膊站在他身后看他背影,没吭声。
“大王此去,倘有不利,且退往江东,徐图后举,勿以妾妃为念也。”
清袖悲壮婉转的嗓音传来,与此同时,秦砚一把揭下许裴给他的符。
他手持灵烛,站在这里无非是活靶子,困在休息室内的黑枭顺着地道疯狂挤向这里,轰隆隆听着十分骇人。
有人注意到了凭空出现的秦砚,吓了一跳:“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砚充耳不闻,灵烛白烟升得更快更高,盘踞在空中。
黑枭顶破木板,如同龙卷风般朝着秦砚呼啸而来,刹那间,盘踞在空中的白烟如同巨大的网,将扑上来的黑枭全部网住,拖至半空。
秦砚右手拇指与食指捏合,从灵烛中分出一簇烛火,掷向空中。
黑枭瞬间被烛火点燃!在空中哀号扭曲,疯狂逃窜,谁知白烟已经网住后路,将他们逼至戏台。
一点星火落在幕布上,瞬间扩散蔓延,吞噬了整个戏台背景板,火势瞬间窜起,一下闪进观众视线。
有人惊慌,有人怀疑,台下窃窃私语,但清袖依旧起舞,徐徐唱出:“自刎君前,以报深恩,以免大王悬念。”
她猛地抬手,扯下脸上白布,两行惊心触目的血泪流下,与背后的火光相衬,极尽悲壮!
血与火同歌,美人起舞,火光冲天。
众人看得呆了,直勾勾盯着清袖的脸,唯独那地皮老板大笑着拍手:“好!!竟有如此绝活!!”
人云亦云,追捧他的人拍起手,云里雾里的人也拍起手,火光伴随着鼓掌声,越燃越旺。
师哥急匆匆从后院赶来,看到这一幕,登时吓得说不出话。
“待孤听来!”
“罢——”
霸王别姬,虞姬自刎。
在这漫天的红光里,清袖身姿缓缓倒下。
台下观众纷纷鼓掌,那地皮老板啧啧称奇,以为是效果与手段。
唯独门框边的瘦高人影几乎脱力,顺着墙边软瘫在地上。
他看到清袖的眼睛,两行血泪如同利刃狠狠插进他心脏,背后的焰火为她作了背景,如此震撼的场面。
太悲壮,太可怖,太害怕,他太心虚。
那是一双曾经充满童趣快乐的眼睛。
而如今眼里的怨恨和痛苦,全部拜他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