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勇这几天睡不安稳,眼睛里蓄着点心事。他趴在厂里车间的工作台旁,机器轰鸣声中,思绪早飘到了那天夜市上看到的景象。正操作机床的手一个走神,差点没在铁皮上划出道口子。
车间主任瞪了他一眼:“林勇,魂不守舍的干啥呢?机床可不长眼睛,伤着人怎么办?”
林勇脸一红,忙低头继续工作,但心里那个想法却像春天的野草,生根发芽,怎么也压不下去。
下班铃一响,他比平时走得更匆忙。一路上,脑子里盘算着从婉儿那听来的想法,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回到家,饭桌上,他扒拉着碗里的白菜,抬头看了看父亲严肃的侧脸,又看了看母亲忙碌的背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二哥,吃点肉。”林婉儿夹了块不大不小的肉片到他碗里,眼神里满是鼓励。
林勇心里一暖,点点头,但仍然没开口。
直到全家吃完饭,林建国点了根烟,准备去院子里溜达时,林勇才深吸一口气,声音有点发紧:“爸,我有事跟您商量。”
林建国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儿子一眼:“说吧。”
林婉儿和周玉兰对视一眼,都没动,安静地坐在一旁。
“爸,我…我想辞了机械厂的工作。”林勇憋了半天,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辞工作?!”林建国的烟头一抖,眉头拧成了麻花,“为啥?谁惹你了?”
“不是,不是厂里的事。”林勇搓着手,声音放低,但语气却比刚才坚定,“我想…想去摆个摊,卖衣服。”
这话一出,林建国的表情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烟都叼不住了:“卖衣服?摆摊?!你疯了吧?好好的工作不干,去街头摆摊?谁给你出的馊主意?”
林勇垂着头,一时语塞。
“爸!”林婉儿这时候适时地插了一句,“我前段时间跟二哥去夜市转了转,看那边卖衣服的摊子生意挺好的,想着…二哥在厂里不也是个临时工嘛,万一哪天厂里效益不好,临时工不就第一个被裁吗?”
林建国的眼神严厉地扫过来:“婉儿,你可别瞎出主意。摆摊算什么出路?那是正经工作吗?”
“爸,现在不一样了。”林婉儿不退缩,轻声却坚定地说,“二哥这不是正好赶上机会嘛。您也知道,现在夜市那边,年轻人越来越多,都想穿得时髦点。二哥要是能抓住这波商机,说不定比在厂里当临时工强多了。”
周玉兰这时候插话了,声音里满是担忧:“可这摆摊也不容易啊,要进货、找地方,万一赔了怎么办?”
“妈,我和婉儿商量过了。”林勇抬起头,眼里闪着少有的坚定,“我们可以先小本经营,就进一点货试试水。要真不行,大不了我再回厂里,反正临时工来来去去也没人在意。”
林建国沉默了,他拿下烟,看着冒着青烟的烟头,久久没说话。在这个家里,他一向是稳重派,讲究踏踏实实上班,从不想那些“歪门邪道”。但他也知道,儿子在厂里当临时工,确实没什么前途。厂里最近效益也不太好,听说要精简人员。还有…
他偷瞄了一眼小女儿林婉儿。这孩子平时不声不响的,可主意正着呢。自从她给家里“淘换”来那台洗衣机,家里日子确实轻松不少。最近她义诊的事,更是传得街知巷闻…
林建国长长地叹了口气,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俩别一唱一和的。我再想想。”
林勇和林婉儿对视一眼,知道父亲这是松动的信号。
当晚,林婉儿敲开了林勇的房门。
“二哥,睡了吗?”她轻声问。
林勇正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哪里睡得着:“没,进来吧。”
林婉儿溜进房间,坐在床边,压低声音:“二哥,你别担心,爸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在考虑。他就是老一辈的思想,觉得在单位上班才有保障。”
林勇叹了口气:“也不怪爸。他那一辈人,都觉得有个'铁饭碗'是最稳当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林婉儿眼睛亮亮的,像是看到了什么别人看不到的未来,“二哥,我总觉得,接下来这些年,像夜市这样的市场会越来越火。人们会有更多选择,不只是穿厂里发的蓝大褂或者公家单位的制服。年轻人会追求个性,会想要不一样的穿着。这是个机会,真的。”
林勇翻个身,看着妹妹信心满满的样子,心里那点犹豫不决又被驱散了几分:“你说得对…可是,我对这个也不懂啊。衣服款式,进货渠道,卖价…都没谱儿。”
林婉儿笑了:“二哥,你放心,这些我都可以帮你想。我看了不少时尚杂志,对款式有点感觉。至于进货,这几天我打听了,城南那边有个批发市场,咱们可以去看看。价格嘛,咱们进货价上浮三成,作为零售价。再视情况给点优惠,搞搞活动,慢慢摸索嘛。”
【这丫头,哪来这么多点子?】林勇看着妹妹滔滔不绝的样子,又惊又喜。听她这一分析,摆摊的路径好像一下子清晰了许多。
“行!那咱们就这么定了!”林勇坐起身,拍了拍床板,干劲十足,“等开始赚钱了,二哥分你一份!”
林婉儿笑眯眯地摇头:“不用不用,你的钱留着自己用。我就帮帮忙,反正也没别的事。”
几天后,林建国终于松口了。倒不是他突然开明了,而是厂里真的传出要裁减临时工的消息。与其等着被辞退,不如主动出击。作为一家之主,他对儿子的选择,从反对变成了无奈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