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堰心知,姬珩怀疑上他了。的确,当他从这个世界上睁开眼睛,并且发现叔父卫阊同他一样死而复生之后,他就决定,不能让叔父发现这个秘密。在明处和在暗处,能做的事情,是天差地别的。
然,他委实拿不准姬珩这话里,到底几分试探,几分真心。
上辈子谢谦和叔父都成为她的裙下之臣,任其驱驰,这辈子难保姬珩不会故技重施。
他揣测了一会儿姬珩的用意,良久,他问,“陛下,认真的么?”
姬珩道,“自然。”
卫堰顿时咳嗽起来,苍白的脸色因急促的喘息而涨红。姬珩皱眉,思忖着这玩笑是不是开的大了些,若因此得罪了这头小狼崽子,他日狼崽长成狼王,不得将她扒皮拆骨,吃拆入腹?
她刚想表示这只是个玩笑,就见卫堰抬手取下挂在塌边壁上挂着的短剑。耳边咣当一声,是剑鞘落在地上的声音,姬珩倏地起身连连后退。脚跟抵上小案,姬珩厉声道,“卫堰,你做什么?”
卫堰躺在塌上,剑尖朝向自己,他喘息着说,“陛下之意,堰不敢违背。叔父于堰有养育之恩,堰若为陛下侧室,就是对叔父不义,堰唯有自断一臂,以偿叔父之恩。”
说完,他持剑就往自己左臂刺去,姬珩一骇,她那里晓得卫堰竟如此疯魔!
“住手!”姬珩扑上前去,一把握住剑身,这剑锋利无比,在她的掌心划出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剑身一偏,鲜红的血顺着剑身滴落到卫堰的胸口,绽放成一朵艳丽的血色之花。
卫堰愣了,不是做戏,是真的没想到姬珩会扑过来。
他已经做好了及时收手的准备,只要控制好力道,看起来阵势不小,像是要卸去一臂,其实只会在他的臂上划出一道小小的口子。
“卫堰!”他看到姬珩声色俱厉,勃然大怒,一把将他手中的剑摔掷到地上。
她跌坐在榻上,不去看手上淋漓的鲜血,然而那浓浓的血色在她眼前转来转去糊成一酡,血腥气疯了似的朝鼻孔里钻。她转头朝帐外大喊,“青芜,你进来。”
青芜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她抚着摇摇欲坠的姬珩,失声道,“陛下,您的手……”
“别声张,叫军医过来,替朕包扎。”强打着精神嘱咐完青芜,姬珩终于晕了过去,意识沉入黑暗的时候她还在想,卫堰这狼崽子不愧是要干翻六国的家伙,好狠!
一阵刺鼻的味道在钻入鼻孔,姬珩醒来时,正靠在青芜肩头。青芜手执艾草,放在她的鼻下。被剑划伤的手麻木着,只要一动就钻心地痛。还行,比起殉国之时脑袋着地那一霎那脑袋开瓢的疼,不算什么。
姬珩冷冷一笑,“卫堰,你叔父就是如此教你的?他叫你在面对困境之时不是尽力周旋保存自身,而是为了所谓的‘义’字自损身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你不懂么?”
卫堰眼神一暗,此时他应当应和姬珩。他捏紧掌中被褥,心中的怒气最终还是战胜了心里的算计。他迎上姬珩的目光,笑着说,“堰无父无母,陛下。”
“……”
姬珩猛地想起卫堰的身世来。
卫堰的父亲,本是晋国卿士,而他的母亲,只是晋国乐坊中的一介舞女。身份卑微倒也无妨,只是这名舞女在乐坊中另有相好。生下卫堰后,二人之间的私情事泄,那奸夫一不做二不休杀死了卫堰的父亲。
据说,二人被沉入江中之时,卫堰的母亲至死还在维护她的那位相好。
凭心而论,作为一位母亲,姬珩无法对那名女子产生任何怜悯。即便,这敢爱敢恨的性子也算前无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