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上那个体态举止雍容华贵的妇人开口打断了她,以一种十分和蔼可亲的笑容柔声道:“还是叫我申屠夫人罢。”
叶道卿笑笑,朗声道:“夫人,受故人之托,贸然来访,还请见谅。”
“无妨。”
妇人端起茶杯,轻声问道:“不知你口中的这位故人我可认得?”
“第五将军之女,第五雅。”
闻言,妇人保养得体的手微不可查的颤了颤,抖落的茶水溅在衣裙上。
妇人神色紧张,杯盖砸着杯子,往桌上一放,拿袖子掩了脏污,挤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
“何事?”
叶四笑了笑,道:“不知申屠小将军可在府中?第五雅有几句话,需要我当面传达。”
难以想象一个养尊处优的妇人能有如此速度,在极短的时间内起身抓起茶杯精准砸中叶道卿肩膀,并且,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失态大吼:“把他们全都给我赶出去!”
当然,他们并未被赶走。
申屠无二及时赶到,安抚好暴怒到失去理智的妻子,让婢女扶她回房休息,而后满脸歉意的向他们解释:“自启儿走后,夫人便变得喜怒无常,时时朝身边人发脾气,方才情形,还请诸位多多体谅。”
王逸少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是说……申屠启去世了?!”
“让你们见笑了。”
申屠无二仰头望着檐下飘摇的白布条,眼中泛起亮光,叹道:“人走了二十三天,府里还挂着这些东西。”
若不是望霞月及时抓住,叶四一个巴掌已经甩到自己脸上了。
对一个刚刚失去儿子的母亲说出那样的话,就是让夫人把她摁在砧板上一刀刀凌迟了都不为过!
白松水出面,和申屠无二客套了几句。
临走前他们分别进灵堂上了几根香,没待多久,便出了申屠府。
一行人在巷子里漫无目的的走着,一堆问题盘踞脑海,挥之不去。
申屠启是怎么死的?
申屠启死了,那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为何不用被望霞月改良过的传送阵直接来这里?这样或许就能赶上了。
可是没有如果,也没有可是,一切已成定局。
申屠启听不到第五雅万般含情的留言,叶道卿也拿不走心心念念的金枪。
只是难过,只是可惜,只是遗憾难以弥补。
他们仿佛被鬼吸走三魂七魄,只剩一具空壳,迈着没有灵魂的步子,幽灵一般路过申屠府,路过南诏城,路过一段凄美故事。
小巷尽头的街道上,一位穿着军装的男人骑着马,后面跟着两个小兵,看样子,应当是准备去申屠府。
众人走出小巷,路过他们时,男人牵着马绳,让马慢下来,似乎在犹豫什么。
就在两拨人即将错过那刻,男人回头,试探唤道:“叶道卿?”
出于习惯,叶四很快应了一声,“嗯。”
男人立马调转马头,两步跑过来,翻身下马,喜道:“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是……”
施无畏觉着眼熟,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是谁。
叶四跳起来重重给了男人一下,大声叫道:“万校尉!”兴奋之余停下来仔细打量男人装扮,笑道:“行啊!都混成小将军了!”
“还是仰仗叶小姐。”
男人朝叶四拱手抱拳,朗声笑道:“若不是你,我怎能这么早回来?”
叶道卿抬手拒绝,“可别谢我,我只是随便在爹面前提了一嘴。”
男人直了直身子,正色道:“替我向太师道声谢。”
叶四摆手,笑道:“没这必要,他老儿估计早把你忘了。”
“太师贵人多忘,我承恩泽,自不敢潦草疏忽,不管怎样,你若当我是朋友,就替我再随便提上一嘴!”
不等叶道卿回答,男人转身,示意两个小兵离开,而后问他们:“你们怎么上这儿来了?燕京到南诏可不算近。”
叶四答道:“本来我们是要过来替第五雅给申屠启带些话,谁知道……”
语毕,大家都不说话了。
身边走过一群人,身着缟素,手提竹篮,篮子里装着果子、酒水、糕点、鲜花……
等他们走远了,男人叹了口气,道:“他们是去吊唁申屠启的。”
王逸少问道:“申屠启到底是怎么死的?在燕京时我们见过他一回,那时还好好的,总不可能是得病死了。”
男人神情严肃,一字一句道:“战死。”
花岁声问:“谁能杀得了申屠启?”
上元节那晚大家有目共睹,以申屠启的身手,实在难以想象谁能在他手上占到便宜。
“你们可能没听过。”
男人眼神忽然变得复杂起来,愤怒、恐惧、迷茫…多种情绪交杂在一块。
所有一切都在告诉他们,那个人极不好对付。
“北朝军首领,元乾。”
楮知白站在施无畏身后,淡淡道:“北朝大公主长子。”
男人点头,“是的,北朝军如今几乎全靠他一人撑着。”
楮知白不带任何情绪,幽幽道:“他很强,申屠启死了,他在大周已经没有对手。”
叶四语气愤然:“大周万千好儿郎,我不信就没人治得了他元乾!”
楮知白缓缓道:“目前没有。”
叶道卿攥了攥拳,反驳道:“你连他人都没见过,怎么能肯定?!”
“见过,就在通城,财神殿。”
楮知白顿了顿,补充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闻言,那个人似笑非笑的样子浮现脑海,施无畏问:“是那个人吗?”
楮知白点了点头,温声道:“是。”
男人忽然想起什么,问他们:“对了!你们来的路上有没有碰到一支驼队,大概百来只骆驼,全是公的。”
百来只公骆驼,这可不是小数目,一般商队哪儿有这架势,既然万将军问起,大概率就是运军粮的了。
王逸少摸着下巴,回应道:“遇是遇到过,不过,绝没有你说的那么多,大概几十只的样子。”
楮知白蹙眉,疑道:“军粮被劫?”
男人叹了口气,苦笑道:“准确来说,是被人抢了,我们赶到时,士兵的尸体都被骆驼吃了个干净,只剩下几具空骨架。”
叶道卿:“元乾干的?”
男人扶额,“除了他还能有谁?”
花岁声问:“他不是打仗吗?怎么又跑去抢军粮了?”
王逸少惊道:“太恐怖了,隔着这么远他还能抢走,这么大片沙漠,若是没有阅山川,我们恐怕早就迷路死在那里了。”
望霞月难得对人做出评价,“鬼魅一般在西境游荡。”
男人点头附和:“没错!他就是鬼,所以凡人杀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