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九尘背对着他,血液顺着剑尖落在地上,形成一片小小血泊。
“我给你机会。”
衢九尘迅速转身,执剑朝少年奔来,“拔剑!”
施无畏依旧未动,双眼紧盯着衢九尘,任凭他刺向自己。
嚓——
利器的摩擦声划破天际。
且慢及时出现,将衢九尘那把没有灵魂的冷兵死死挡在少年胸前。
施无畏顺势握住剑柄,往掌中聚集灵力,对准且慢,咬紧牙关,奋力一拍,一掌将衢九尘震出三丈远。
鞋底擦过沙砾,衢九尘稳住身形,定睛一看,那把灵力形成的剑已被少年雄厚的灵力波震断。
衢九尘面露喜色,“好徒儿,打过我,今日便让你下山!”
施无畏放下剑,一双眼睛空洞地盯着他,沉声道:“如若我不出手呢?”
“两个选择,要么打过我,要么。”
衢九尘脚轻点地,借力朝少年俯冲而来,手中握着比先前那把更厚更长更精纯的灵力剑。
“死!”
少年出剑格挡,“为何非要我下山?!”
衢九尘剑挑且慢,翻剑将且慢碰脱了手。
“叫你走你就走!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施无畏闪身至衢九尘身下,身子后仰,迅速拾起且慢,滑跪越过衢九尘站起。
“我到底是谁?”
衢九尘转身,随即离地瞬间后退十丈,将剑柄插入掌心,俯身单膝跪地,一掌将灵剑轰回体内。
与此同时,身后溢出的灵力汇成无数金剑,伴随衢九尘起身,尽数射出,将少年团团包围。
“问你自己。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全他妈是放屁!”
蓝光现,金剑挡在淡蓝色烟雾下,少年跪在地上,且慢插在一旁,固执道:“师尊!我不想下山!”
“由不得你!”
衢九尘发力,剑群慢慢向蓝色渗透。
眼看就要被剑刺中,少年拔剑起身,一跃而起,飞至高空,挥剑将金色灵力尽数斩断。
“究竟出什么事了?!”
衢九尘腾空而上,隔空化剑,金色灵力似怒浪层层汹涌而来,剑在少年周身试探,时而出击,时而退避,时而分散,时而合体,变幻莫测,迅捷无伦。
“没有出事。”
少年凝神,全身灵力汇聚一处。
一时间,灵光大开,少年大喝一声:“退!”
浓烈而细密的蓝色微尘迅速向四面排开,在它的冲击下,金色灵力烟消云散。
少年执剑立于师尊对面。
“我不信!先前你和师娘吵架,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趁少年说话的功夫,衢九尘从背后使出一招,将且慢击落在地。
“不是。”
少年索性丢了剑,上来就反扣衢九尘手臂,两人纠缠在一起。
一瞬间,竟是谁也动弹不得。
“师尊!你若不与我说实话,我说什么也不会走的!”
少年力量不及师尊,很快,衢九尘反客为主,禁锢少年双手,一掌将他拍飞出去。
“天下乱,纷争起,你自有你的去处!”
衢九尘再次凝剑,这一回,不等少年站稳,他便闪身至少年身前,出剑迅猛,招招致命。
此前施无畏一直在防御,并未主动发起攻击,可这次由不得他了,再被动下去,他这师尊真会将他削成肉泥。
天上宗众人被困天阶上,那处势高,结界内战景一览无余,下面的人打得如火如荼,上面的人观得心急如焚。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施无畏不想打,是衢九尘一直逼他出手。
且先前两人不是没有打过,但那只是切磋。
那时施无畏实力已经隐隐接近衢九尘,而现在,距那时已过去半年。
两人不管谁受伤都让人不好受,不管谁赢都让人高兴不起来。
少年暗自蓄力,问道:“我若下山,您和师娘可否安全?”
衢九尘答得毫不犹豫,“是!”
施无畏笑了,他知道师尊说的是实话。
“师尊,弟子得罪了。”
少年唤道:“且慢!”
且慢心领神会,替主人抵挡攻击,少年则趁机逃走,占地高处,平衡全身灵力,稳定气息。
衢九尘舍下灵剑,让它在下方与且慢缠斗。
没等他上来,施无畏便身形飘忽,出现在他身前。
少年身后,真正的且慢泛着刺眼强光,剑势如虹破长空,来到少年手中。
两人以真正实力相抗,天下山被分为蓝金二域。
此时,太阳正在他们上方,灵力相互较量,两人高悬于天,纹丝未动。
突然,轰的一声,云层自两人头顶向南北推开,四散成雨。
白光落在身上,可很快便被金蓝色取代,烈阳顿时失了颜色。
二人就这般僵持不下,衢九尘率先跃出僵局,身子稍后退一步,却被对方猛烈地蓝击落,重重摔下,将大殿前宽广的石板路砸的面目全非。
少年没有停顿,顺势而上,双手握住且慢,纵身一跃,劈头盖脸,气势汹汹。
衢九尘及时翻身向一旁闪避,凶猛地剑气将大殿一分为二。
大地一阵摇晃,后忽然静下来,百年宫殿轰然倒塌,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化为废墟。
大战并未就此停止。
师徒二人,从天上打到地下,从前院打到后山,从烈阳高照打到日落西山,从连日阴云打到万里晴空,从灵力丰沛打到精疲力竭……
小院毁了七处,饭堂仅剩残壁,数千灵树燃烧殆尽,山顶灵泉断流,小路消失大路崩裂…
最终,在太阳落下前的一瞬,施无畏满身是血,双目猩红,剑抵恩师喉。
“你赢了。”
衢九尘声音轻飘飘的,话音刚落,左臂传来疼痛,脱力,断了。
少年手中仍握着剑,上前一步想要扶住他,“师尊。”
衢九尘用右臂轻轻摆手,转身缓步离去,仰头大笑:“衢某一生,天真痴傻,浑浑噩噩,做尽荒唐事,上天怜佑,得此弟子,值了!值了…”
施无畏低头,看了看他的剑,良久,又抬头,望了望他的师尊。
少年跟在他背后十七载,在少年眼中,他的背影永远那么高大,像遒劲的秋风。
可今日他变矮了,有点驼背,有些落魄,背影轻飘飘的,在断壁残垣上游走。
少年忽然意识到,今后师尊或许永远都不会像从前那般走在他前面,那宽阔的肩膀倒在利剑之下。从今往后,所有风雨无所抵挡,尽数落予他身。
少年将所剩的那点灵力凝聚掌中,使尽浑身力气,往天上发出最后一击。
结界开了,他们着急忙慌,冲了过来,所有人都围着施无畏,帮他上药包扎。
直到衢九尘倒下,众人才意识到,是施无畏赢了。
衢九尘经过仔细检查,并无大碍,之所以倒下,是因为灵力耗尽,撑不住了。
众人将他抬进唯一幸存的院子。
经过两个时辰的昏睡,衢九尘醒了,他让白松水留下,而后将所有人赶出门外。
白松水关上房门,关心道:“师尊可还有不适?”
施无畏虽拼尽全力,但每到快伤到师尊时便及时收手,故只有他一人挂了彩,衢九尘几乎毫发无伤。
衢九尘摇了摇头,缓缓道:“遇尘,你可知为师为何留你在此。”
“弟子愚昧…”
话未说完,便被衢九尘打断,“遇尘啊,你到山上,该有十多年了吧。”
白松水低头恭敬道:“回禀师尊,恰好十一年整。”
衢九尘目光忽然移到白松水身上,正色道:“你应该已经知晓,为师要赶你师弟下山。”
白松水心领神会,“师尊要弟子如何做?”
“下山,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的安全。”
白松水心有顾忌,“其他同门…”
衢九尘松了一口气,靠在床上,轻声道:“随他们罢,你只管看好施无畏,听明白了吗?”
白松水抱拳道:“是!”
衢九尘摆手,“去吧。”
直到他们离开,衢九尘再未出过房门。
衢九尘本意是让施无畏下山。
但其他弟子,或许是天真义气感情好,或许是好奇想看看山外的世界,又或许是院子毁了没地儿住了。
一个一个跪在师尊房门前,叩谢师恩。
第二日,一伙人全走了,走得干干净净,热闹了十几年的天上宗,一时间变得冷冷清清,毫无人气。
北姑站在门口,“都走了,出来吧。”
里面人迟迟没有出来,北姑担心出了什么问题,抄起扫帚破门而入。
床上,一大团什么东西躲在被子下,小声抽泣。
北姑撩开被子一角,柔声道:“不是你要他走的吗?怎么又舍不得了呢?”
衢九尘原想怪北姑心冷,从小养大的孩子走了都不伤心。
可他抬头一看,夫人脸上挂着两行泪水,他笑了,眼泪蹭到北姑衣裳上。
是啊,谁会舍得呢?
他带着夫人赶到山门口,可终究晚了一步,诺大山野不见人影,少年们早已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