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们面色阴沉,那些原本忙碌的人也纷纷放下手中活计,直勾勾地盯着余君飏他们三人。这份注视里,或许藏着对这对夫妻的同情,又或许是对余君飏这个外来者的好奇。
可这目光太过诡异,余君飏甚至不敢与他们对视,总觉得这些眼神背后藏着不善的言语,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可怕的秘密。
一路上,出奇地安静,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无尽的沉默之上。余君飏只觉得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得老长。好不容易走到这对夫妻家中,可扑面而来的压抑氛围,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虽说办丧事的人家本就沉浸在悲伤之中,但以往余君飏参加过的葬礼,从未有过这般诡异的感觉,记忆里最深刻的,还是爷爷的葬礼。
那年,爷爷意外离世,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家人措手不及。初二的余君飏被父母匆匆接回家,他悲痛万分,跪在爷爷的骨灰盒前,泪水止不住地流。
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是葬礼,为何人群中会传来隐隐约约的笑声。是啊,葬礼上,并非所有人都会沉浸在悲伤之中,有些人只是出于情分来帮忙,并没有义务一同悲恸。
眼前这家人的丧事,似乎办得格外隆重。从村头开始,花圈和白布就陆陆续续地摆放着,一直延伸到村子里。进村之后,除了这对夫妻难以抑制的泪水,其他人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仿佛一个个都成了不会说话、没有情感的木偶。
许多人穿着白色丧服,有的人头上系着白布条,有的人戴着白色帽子,都静静地跪在门口的地上。余君飏跟在夫妻俩身后继续往里走。这户人家不算大,但也不小,是那种青色砖瓦房,里面是个四合小院。一进门,又是许多穿着丧服的人跪在地上,低着头,沉默不语。
余君飏不太敢出声,在这样的场合下,任何一点声响都显得格格不入。夫妻两人正准备走进房间,男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余君飏,回头招呼道:“你先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会儿吧,一会就可以吃饭了。”
“好,谢谢。”余君飏赶忙应道。
之后,夫妻两人进了房间。等再出来时,他们已经换上了白色丧服,径直走到祠堂中的棺材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同于其他人的沉默,他们哭得撕心裂肺,那悲痛的哭声仿佛能穿透灵魂。余君飏看着这一幕,心里一阵揪痛,这种丧亲之痛,他感同身受。
棺材静静地摆放在祠堂前,四周安静得可怕,仿佛时间都静止了。棺材里的人,也安静地躺着,仿佛在沉睡。这里似乎还保留着传统的下葬方式,还没有火化的说法。棺材前面没有摆放照片,余君飏并不知道这家去世的是谁。不过听男子提到过他们有个儿子,却一直没见着人影,余君飏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妈大意,原谅妈妈,你回来再看看爸爸妈妈啊!”妇女的哭喊瞬间打破了平静。余君飏心里一沉,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该是多么痛苦的事啊!孩子正处在最美好的年华,老天却如此残忍地开了这样一个残酷的玩笑。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躺在冰冷的棺材里,孩子,他在里面会害怕吗?
妇女哭得哽咽不止,突然,一口鲜血从她嘴角咳出。这是怎样的悲痛,才能让人如此心碎?男子赶忙扶住她,余君飏也快步跑了过去,他想安慰一下这位悲痛欲绝的母亲。
妇女看到余君飏,眼神瞬间变得恍惚起来,她顾不得嘴角的鲜血,一把将余君飏紧紧搂入怀中,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涛涛,你回来了啊,妈妈想你啊!别走了,妈妈的错,都是妈妈的错。”
余君飏的眼眶也红了,他紧紧抱住这位母亲,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滴落在妇女的丧服上。妇女依旧哭喊着:“你回来啊!妈妈什么都愿意做,就算要我这条命也行啊!你回来……”
有句话说得好,如果可以改变命运,那天堂里一定站满了妈妈。
也不知哭了多久,妇女哭晕了过去。男子轻轻扶起她时,余君飏发现,妇女的手还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角。再看这对夫妻,他们的头上似乎多了许多白发,仿佛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到了开饭时间,整个院子里安静得可怕,似乎所有人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能不说话就绝不开口。余君飏陪着他们坐在一起,却丝毫没有胃口,只是勉强吃了几口米饭。
之后,男子贴心地为余君飏安排了一间房间。晚上,男子对着余君飏说道:“今天小梅情绪激动了些,你别在意。”小梅应该就是那位妇女。
余君飏连忙摆手:“不会不会,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和我说。”
男子点点头,准备关门离开时,又回头问道:“你几岁了?”
“17了。”余君飏回答道。
男子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说:“你也17,该叫我刘叔了。”
余君飏之前一直以哥称呼这位男子,如今知晓了年龄,觉得刘叔的说法确实更合适,便点点头,叫了一声:“刘叔,我叫余君飏”。
刘叔听后,再次点了点头,正准备走,又突然回头说了一句:“你和涛涛很像。”说完便关上了门。余君飏心想,可能是自己的眉眼和他们的儿子长得很像,所以刚才妇女才会那么激动地抱住自己吧。
这一夜,余君飏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外面的灯一夜未关,里面的人一夜未眠。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地眯上了眼。第二天天还很早,外面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余君飏不敢多睡,连忙起身收拾好下楼。今天是他们孩子下葬的日子,送葬的人早早地就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