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溅到腰带上,裴执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她,直接将擦拭过血的帕子厌弃丢在她面前。
……
裴府外角门前
刚入府迷了路的宋烟萝站在角门前,她此时心里十分纠结,是否真的要将这件事揭露出来。
她不是个莽撞的人,过去便是有些脾气也都会惩罚府中下人发泄,从不会在外面展露本性。
仔细权衡了这么些时日,似乎好处十分寥寥,甚至只有一个让她出一口这么多年心里挤压着的她始终不如宋徽玉的气,但坏处却是有可能得罪当朝陛下,甚至全家人都会因此牵连。
甚至连她刚定下的婚事都要作废,那个王家老爷虽然不曾入仕为官,但家中产业也算丰厚,此去虽为继室,但多少也是有些脸面的。
明明是这么轻易分辨出的孰轻孰重,但与能让自己从小嫉妒到大的表姐万劫不复彻底不能翻身相比,宋烟萝似乎又迟疑了。
正拧着帕子纠结着,却见身侧一个颀长的男人身影掠过廊下。
桃丛朗日,艳香花影间,男人冷然的神色却好似直击她的心脏,视线里精瘦紧束的腰带,还有那衣袖下微微收紧的小臂,力量感和禁欲就这么在一个男子身上矛盾共存。
就那么一瞬间宋烟萝听到了衣襟下心跳如鼓。
脚下虚乏竟站立不住,那回眸惹起心池涟漪的男人却不停挺住脚步,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她,就这么径自离开。
“这人是谁……?”
过了不知多久宋烟萝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仿佛置身桃林虚幻梦境,就那么一眼,她无比确信那个男人就是她此生挚爱,无论是谁她都要找到他。
“那是……那是……”被她抓住的府内婢女小心的犹豫着,“那是我家大人。”
裴执?!
竟然那人就是裴执!
那个传说中的玉面阎罗……她表姐嫁的男人,竟然是这么一个惊才绝艳让人见之难忘的人?
原本她今日来除了犹豫是否要当众揭穿宋徽玉的假身份外,还要看看她嫁的男人,传闻中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般的人。
其实宋烟萝原本是有些洋洋自得的,毕竟她要嫁的人再不济也是个大富大贵的,而宋徽玉则是嫁给一个随时能取她性命的人。
她本想让这个姐夫直接发怒最好能当众杀了宋徽玉才好,却不想这个被她却对这个此前被她当做地狱恶鬼般的人物一见倾心。
命运好不公平,宋徽玉她凭什么长得比她好看,父亲也官居一品,竟然如今连夫婿也——
想到那个相看过一面大腹偏偏的油腻王老爷,简直和刚才那个惊为天人的裴大人云泥之别,对比之下想到自己要嫁给这么一个人,只觉得胃中翻腾。
心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烧,急切的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还不待她从绝望中说什么,书房内被反剪手臂拖出来的戚芸还在叫嚣着:“宋徽玉这个贱人!我一定要杀了她!”
宋烟萝绝望的眼神瞬间一亮!
乌刺直接捡起地上的脏帕子塞上她的嘴,眼见就要将人扔出去,宋烟萝连忙挡住,二人就这么一身灰的摔在一侧。
还不待戚芸缓过来,宋烟萝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丹凤眼中满是妒火:“你也恨宋徽玉?我这里有一个可以让她身败名裂的办法,你有没有兴趣?”
……
裴府春日宴上
上首的宋徽玉面色不佳,即使此时身边都是恭维她的人,但心头的忧虑不但不减反而加重。
本来裴执今日反常的言行就足够让她时时自危了,但偏还有一个更大的威胁存在。
宴会上的人她多少认识,基本发了帖子的人都到了,裴府所下请帖试问谁敢弗了面子?
这也就意味着宋家人应该也会来。
这个念头让她衣摆下的手猛地攥紧,当日她无法将这些人堂而皇之的除去宴请名单,今日难免会到如此境地。
虽然五年未见,但这些人的脸深深印在她脑海里,想必他们也不会记不得她,若是见面要如何是好?
刚才席间那两个找她麻烦的少女虽然不足为惧,但却让她不由得想起那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表姐,好在刚刚侍女来报说这两人是戚相女儿戚芸派来的。
戚芸宋徽玉多少从府中下人处了解一些,这人对裴执一万情深痴缠不以。
这个人也是个麻烦。
还不待宋徽玉从紧张中缓口气,下首的命妇就有人提议,“裴夫人今日承蒙贵府相邀让我们得赏这春日盛景,不若您举杯一贺!”
宋徽玉本就心绪繁乱此时脸上的微笑都是勉强支撑着,自然是不想喝酒,万一喝酒误事出了什么纰漏……
但席间众人闻得此言纷纷应和举杯。
推拒不过,宋徽玉刚刚起身,祝酒的杯子还悬在空中。
却见院外一人道:“且慢!”
来人一声娇喝直接让场面凝滞,这人缓步而来,在大晟所有官员的内眷前朝着宋徽玉道:“犯了欺君之罪,服侍过罪人的残败之躯,怎么敢站在这里在我们这些官眷前耀武扬威,大放厥词!”
“大胆!”揽春立刻出言阻止,“来人竟敢扰乱裴府宴席,还不快来人!”
揽春的话根本没让戚芸紧张,虽然揽春不认识她,但是在场的众人可都知道她这位相爷的掌上明珠的独女,便是那些侍卫也都没人敢上前将她拿下。
是以这话落下,下面的女人不但没事,甚至还更加得意。
“想抓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真以为过去做的事情没人知道吗?”
戚芸指着上首的宋徽玉大声道:“你根本不是什么花房侍女,而是先帝本该殉葬的嫔妃,宋徽玉!”
心猛地一坠,下意识控制不住力度,宋徽玉手中的酒杯差点落下。
除了裴执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当面说过她的名字,这大声的当众指控几乎让她猛地想到当初被裴执在众目睽睽下以身份威胁的紧张。
冷汗几乎是瞬间就透了脊背,肩头男人的披肩上那冷意几乎立刻就传到娇嫩的皮肤上。
但却在她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心内稍稍放缓。
之见这人面色娇艳华贵无双,此时怒目而视的却不是宋家女那般的丹凤眼而是桃花眼。
看众人神色,宋徽玉了然,这人应该就是那个对裴执爱慕许久的戚相之女,戚芸。
虽然她说的话很是摄人,乍一听让人骇得瞪大了眼,但不过是空口无凭,如今权势逼人世人不会也不敢乱说。
只要气势压住即可。
所以宋徽玉脸上的神色不过慌乱一瞬,很快就转变了神色,即使心内忐忑,面上却恍若只是听了个笑话,甚至还端着酒杯,对着这人淡淡一笑。
“戚小姐今日来裴府的春宴上散播谣言,可是想好了后果?”
她顿了顿为难道:“我家夫君的脾气诸位可是知道的,介时发了火本宫可是爱莫能助。”
她本意想接着裴执的威势狐假虎威,反正无人敢真的去裴执面前求个真假,但话音未落,宋徽玉脸上的笑却瞬间僵住。
因为就在远处的桃花影中,她看见了那个让她这几日昼夜难安的人。
——是宋烟萝!
果然这人也一直在看着她,见宋徽玉顿住不说话,宋烟萝直接缓步朝着人群走来,甚至脸上还带着款款的笑意,朝着宋徽玉打招呼:“好久不见啊,表姐。”
少女的眼神得意带着嘲讽,尾音刻意拉得很长。
就这么一瞬间,宋徽玉直觉得周身的血液凝滞,她几乎听不见那人说了什么,只看见开开合合的唇瓣,还有众人落在她身上探究怀疑的眼神。
少女缓步走出花影,对上宋烟萝的眼神宋徽玉瞬间回忆起过去——
入宫前夕那晚,冬日里刺骨的冰水被兜头泼下,即使母亲挡在身前但却冷的她瑟瑟发抖,尖利的长针刺破她的每一寸肌肤,耳边是恶魔般的低语。
“表姐,谁让你长得这么美,若是不丑一些万一入宫成了贵人岂不是倒霉的就是我了?”
那身密密麻麻的针眼流出鲜血,整整一个冬天,她都会在深夜被伤疤生长的痛痒折磨。
最痛苦的却是她亲手拿刀要在她脸上下手,被宋徽玉抬手抵挡留下的血痕——深可见骨,手筋几乎断裂!
而此时这个恶魔开口,“戚小姐所言句句为真,不信可看她的腕上,是否有一道疤!”
人群登时动乱,那些片刻前还恭维不停艳羡围绕着,此时却互相窃窃私语。
“这是假的吧?那可是陛下亲封的公主啊,难道她和陛下也……”
“说不定呢,这人说的这么真切,真是没想到这殿下竟然是个残花败柳,还服侍的是那个千古唾骂的罪人。”
命妇们小声的交头接耳让宋徽玉几乎崩溃。
听着众人将这件事不断的往更恶劣的方向延伸,此时她紧紧抓着背在身后的右手腕子上,那道疤痕正赫然其上,哪怕她此时用刀剜下,下面狰狞愈合的血肉也能看出真假。
根本就是欲盖弥彰!
下面的两人也不再等待,直接上前就要拽她的手,“你心虚什么?!既然不是假的就把手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手臂被人拉扯着,眼见就要被拽开!
就在宋徽玉要绝望闭上眼前。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身前,背在身后的手被冷刃缓缓拂过随即握在掌心,随之而来的是鼻尖冷冽的霜雪气息。
“谁活腻了,敢欺负我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