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魏郁春听到外面的人声越来越多,她们踩着花梯步入三楼雅阁,笑声轻颤,荡漾在略显空旷的屋子里,应该是其他的贵女。
魏郁春按兵不动,心里想着,人已经越来越多,她再不好继续下楼查探寻人,万一遇到了“熟人”什么的,真是百口莫辩了。
以后应该会有越来越多的贵女上来,她放弃了出去的念头,坐在屋内,百无聊赖地听着一楼嘻嘻哈哈的客谈声,其间还总会有几只小曲响起,琴音流荡,宛然入耳,她取来桌上一只梅花酥饼,就着夏荷茶缓缓吞咽入肚。
本以为是一时兴起下的动作,起不了多大波澜,结果酥皮入口,芳香溢齿,一口淡淡的却飘着若有若无的荷香的热茶,将在口中酝酿的甜腻一起冲入腹中,只此一瞬,好似登顶仙京。
对于魏郁春的这副身体来说,的确是第一次尝到这等美味,唇舌与酥饼接触的那一瞬间,简直像是干旱太久的燥土得到了甘霖滋润。
对于魏郁春本人的灵魂来说,这种久违的甜蜜好似带她回到儿时,那时光,她还是朔州府生养出来的女儿。
口腹之欲,人之常情,任心胸多么清高似神仙,却也无法摆脱这种欲望,得到满足的时刻,才是真正的快活赛神仙。
万千感慨,她的心里甜到要沁出泪来,她物色着各式糕点,满心欢喜,生活忽然变得有了盼头。
口腹之欲得到满足之时,她的耳朵也没闲下来,外头贵女们嬉戏交谈的声音闹哄哄的,她们只以为屋内无人,直接站在廊道里大声谈论,作风爽快,没啥心眼,要么是年纪太小,要么便是家中权势滔天养出了目中无人的娇惯性子。
“呵呵,听说了吗,安南都督的未婚妻今儿也要来凑热闹呢!”
“啧,提安南都督做什么?”贵女不悦,声音里满是对魏氏的鄙夷,“荒山野岭的山鸡也想上赶着飞上指头当凤凰,魏家算什么东西,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迷晕了人家,我看,她哪里配得上都督?对了,听说这次来宴会,就是想着跻身贵女名流之列,哼,真不要脸,不害臊吗?一点本事没有也想来参宴?我们虽是贵女,家中显赫不错,但哪一个没傍身的本事?这魏氏倒好了,靠着男人就要来巴结我们,没门!”
“这魏氏不是什么才女吗?在朔州府可是人尽皆知,牛逼哄哄的。”
“要真是才女,肚子里怎么会这么没货?我看人一向很准,要我都不好意思来酒宴,她悠哉游哉的,满心不在乎呢,不知道是真的傻,还是太看重名利。”
“嘿,我听说安南都督也看不上魏家……”
“此话怎讲?”
“我爹老说朝堂上讲究权衡之术,说安南都督一定也是这样,关家要为儿子择媳的消息一出来,朝臣们虎视眈眈的,结果挑中了魏氏,整个事情弄得虎头蛇尾,很不寻常呀。结果后来才发现,魏家和关家其实一直有个婚约,但风头压得很近,消息出来前,关家也貌似没去过魏家,多少人都不知道呢。所以我爹怀疑是圣……”
一位贵女突然打断话音,声音也虚了几度,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嘘!你爹没告诉你不要随便揣测圣意吗?一天到晚你爹你爹的,显着你厉害了,真是的!”
“是是是。”
看来这几人中有不少官家子女,听着年纪不大又心眼薄弱的样子。
后来那几个围在一起说话的贵女都纷纷进了各自的房间暂时休憩,话题戛然而止,魏郁春没听尽性,大失所望。
她也渐渐收回心神,推测起来,春桃酒宴,看似是金玉圆的主场,但貌似真正的主角好似是这位“魏氏”。婚期将至,关家为了儿媳妇的身份也是操碎了心,金玉圆纵使不愿,也得卖关家这个面子,魏氏作为酒宴中的另类,自会倍受关注。
有点意思。
魏澜清貌似也不好过。
魏郁春怡然自得起来,看着手边的杯盏,她抵住杯边,将其把玩在指尖,面色不动,心中却鄙夷不已,不断地盼望着魏澜清出糗,显得有些卑鄙,是作壁上观的作风。
魏澜清,她顶着她的身份过得怎么样了呢?备受人追捧?
当她听到别人口中与她本身完全相反的评价时,心里是何感想?
她以为自己得到了她的名声,就等于偷走了她的人生,殊不知,她只能抛弃自我,顶着厌恶之人一辈子的名头,藏在不属于自己的虚假的繁荣里,渐渐糜烂。
这何尝不是一种羞辱?
魏澜清,你装得不累吗?
累或者不累,别人都不会知道不是吗?因为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想到亡魂之人会再度归来,与她相逢。
魏郁春内心隐隐激动,关阇彦安排她与魏澜清接触,当真是巧合极了,她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那无法释然、只能偷偷掩藏着的仇恨终于有机会重见天日,她为什么不激动呢?
关阇彦,安南都督,遭遇掉包。
魏郁春,春生才女,被迫让利,遭遇重生。
真是同病相怜的缘分。
如今京城中,关昀洲、魏澜清,这两个人,有谁是真的?偏偏他们互相为对方蒙着双眼,你不知我假,我不知你假,好生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