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觉醒,白天被无限期拉长。难得出学校的时候,天还亮着,两边绿化带散发泥土芬芳。到家才六点出头,苏有梦哼着歌开门。
晚间新闻背景音里,沈堪眠坐在餐桌旁,她愣住,吞下没唱完的半句歌词。
这半个月,见到沈堪眠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们的作息天差地别。
每天早晨陈阿姨抵达公寓给她准备早餐,那顿饭看不见沈堪眠,午餐她在学校吃,晚餐留在保温餐盘上,她回家太晚,沈堪眠一般已经吃过回画室。
听陈阿姨说自己做了多年家政,苏有梦坚信不疑,毕竟烧菜手艺不错,察言观色一流。尤其是在沈堪眠独自吃了一顿晚饭以后,准确领悟雇主意思,把晚餐分装,避免苏有梦回来吃被公筷拨动过的菜。
苏有梦唯一知道沈堪眠在画室的途径,是偶然发现,推开一点卧室阳台窗户,能听见沈堪眠放的音乐,他睡得很迟,半夜三点起来喝水,她还能听见。
艺术家果然都不睡觉。
这么熬也不是持久之计啊,搬过来以后,她包里装了瓶速效救心丸,生怕哪天能派上用场。
“回来了,”沈堪眠掀开汤锅盖子放到一边,“过来吃饭。”
“今天陈阿姨烧了好多菜哎,也没分装。”苏有梦去拿筷子。
“嗯,难得能跟你同一时间吃上饭。”
“美术班一周四天,一画就到晚上九十点,回来还要写作业,每天都好困。”
沈堪眠观察了一周苏有梦作息,没明白,这美术班的时间是怎么安排的,怎么把人画失联了。
之前他跟费南风提起,换来费南风一脸看外星人表情,“沈老师,您可能对我们高中美术特长生有什么误区,鉴于您长期在国外我表示理解,但是高中学美术就是吃苦啊?哪个学生不辛苦,文化生就不辛苦了吗?”
费南风跟学校打了这些年交道,深谙特长生不容易,“您还真当美术生是走捷径?谁天天画到凌晨两点走捷径啊。”
沈堪眠并不理解,他回国时候已经读完高中,况且他的绘画经历和苏有梦完全不同。如果苏有梦也从三五岁开始学画画,现在确实会轻松很多。
可惜她不是。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的,希望通过美术补齐文化分短板的小透明。
小透明把汤勺拿起来。拖出来好几根人参。
身体这么虚吗?炖个鸡汤要放这么多人参,想想赶紧给他盛一碗,推过去。沈堪眠一怔:“你怎么不喝。”
苏有梦诚意满满:“你补你补,你熬夜比我还猛,你多补。”他哭笑不得。
距离通过美术生选拔过去两周时间,沈堪眠问起:“学美术感觉怎么样?”
碗里人参被挑出来,软绵绵垂在纸巾上,耷拉个脑袋,苏有梦吃饱,托着下巴看电视,“一般般。”
沈堪眠没听懂,“说说。”
“说不好就感觉乱乱的,可能刚开始吧。其他同学有画得特别好的,也有跟我差不多的,还有比我还懵的。”她能看得出来自己和优秀的人之间差距很大,特别是面对沈堪眠,她想尽力藏起在画画上还很幼稚的自己。
果然。
沈堪眠对她画夹出手了。
苏有梦健步如飞冲去,死死抱在怀里,里面那些素描训练,耗尽她毕生心血,还是很垃圾。
加入美术特长班,她才发现,自己那点三瓜俩枣基础根本不值一提。大把优秀同学底子牢,悟性高,铅笔横竖比划比划,就比她准确得多。
沈堪眠不跟她争,“那选一张你觉得最能看的,给我欣赏一眼,好吗?”
他学画画的时候,画完恨不得贴到外公脸上,再拿去给周又梅夸夸,怎么到苏有梦这儿,画的东西就这么见不得人。不就是些几何体,能有多难看。
难得听他这么温柔说话。深吸一口气点头,苏有梦苦大仇深躲到房间里。
沈堪眠等了半小时,这是在里面现场即兴创作了?
实在忍不住,敲了敲卧室门,看见她正站在阳台上,手里举着两张纸。
极限二选一。
犹豫不决几秒,赴死般交出其中一张,时间好像静止一般安静。半晌听他终于憋出两个字:“还行。”
呼,心里大石头落地。
“但是。”沈堪眠又开口,她再次不能呼吸,鼓起勇气小声问,“但是什么?”
沈堪眠扬扬下巴,目光朝向其他的素描纸,“能看吗?”苏有梦咬咬牙,全递给他,死就死吧。
沈堪眠翻了一会:“进度有点慢,要不给你换个老师?”
她惊恐:“换谁啊?”宁山有四个美术班,苏有梦在4班,原来老师请假这学期还没回来,要下周恢复。
现在是隔壁班老师代课,同学说原来这位老师人很帅很贴心,骂人都很温柔,她虽然还没见到,但是好感度颇佳。
沈堪眠把画归位,“学校下午美术课正常上,晚上的取消。”
她茫然:“那我晚上去哪儿上课?”
“回家上课。”
“?”
今天是愚人节,应该是跟她开玩笑呢。她故作轻松哈哈一笑:“我的新老师,不会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