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春天总来得着急,羽绒服还没收进衣柜里,攀升的温度就猝不及防在中午时分突袭。
午休,苏有梦趴在桌上,手掌心也闷出一层薄汗,试卷一角露出的成绩触目惊心。开学测试,数学历史最低分——15 。
辗转难眠,高语欣苦着脸走进来,她考得稍微好点,手里那张卷子好歹是6字开头,同样都是不及格,十几分也真的有点难看。
苏有梦小声哀嚎一声,这下念大学彻底没希望,坐在教室里每一分钟都是浪费生命。
滋溜一口吸光盒子里草莓优酪乳,高语欣戳她胳膊。
“别看我了,难兄难弟,办公室有请。”
“......”苏有梦不情不愿起身。
“让你带上语数外课本。”
夹着书,深吸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好姐妹,我这就去了。”
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老油条模样,高语欣咯咯笑出声。
“去吧,记得留着半条命,晚上吃姐妹儿生日大餐。”
苏有梦握紧拳头给自己加油,“得嘞。”
语文组办公室。
秦文星背靠办公椅,看走道上小姑娘乐滋滋要推门进来,一脸串门子表情。
门开,一阵风吹起。
她翻过桌上校办同意合作文件,用备课手册压住那张还有新鲜油墨气味的纸。
苏有梦倒是不怕被喊办公室,她偏科严重,是办公室常客,左耳进右耳出,老师说什么保持笑眯眯,次数一多,还没出办公室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她挪到第二张办公桌,秦文星伸手来拿课本那一瞬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以前也没让带课本去办公室,最多带个卷子。
最重要的,她课本都不能看啊,全是她呕心沥血之作,胳膊一松,几本教材已经落到对面人手里。
来不及了。
秦文星翻动几页,立马明白为什么沈堪眠临走时候跟她说。
——“有机会可以看看苏有梦的教科书。”
秦文星瞬间气笑,苏有梦慌乱中对上目光,果断跟着赔笑。
内心忐忑,原来人笑的时候,也可以头皮发麻,“星姐,您听我解释,其实这不是我的书,我的书早在很久以前就不见了。”
秦文星合上,放到一边,“编,继续编。”
“好吧,是我的......但是!我的语文书很整洁噢,每次您上课,我都有认真在听,生怕错过哪一个精彩的瞬间。”
秦文星:“或许应该感谢你对我的支持?”
她彻底闭嘴。
秦文星冲她摆摆手,她也没客气,拉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
这会儿办公室只有午睡的老师,安静又舒适,春天的风从半开窗户吹进来,拂过秦文星桌上香薰片,像泡在蜜里的橘子,好闻。
秦文星喜欢这个姑娘。
语文老师一定会偏爱有文气的女孩,她也不例外。
苏有梦胆大不张扬,别的孩子在她们面前多半拘着,只有她会得到眼神默许后,轻轻用手去触桌上香薰,悄悄放在鼻子上闻一闻,傻乐说真好闻,忽然想吃橘子了。
很难想象她身在那样的家庭中,还能有如此心境。
秦文星:“你有什么特长吗?”
苏有梦:“吹拉弹唱那些嘛?”
秦文星无语:“......对,就是艺术特长,有没有学过什么乐器、舞蹈,考级之类的。”
苏有梦不带想的:“没有。”回完皱皱眉又灵光一现:“我唱歌挺好听的,学校有文艺汇演要我参加吗?我可以!我唱歌很不错的。”
秦文星不再兜圈子,直入主题:“宁山美术班,有兴趣吗?”
苏有梦一愣,她想过,大概五分钟。
宁山有南城最密集的美术生,晚自习,她无数次路过美术生教室。
一排排画板涂满铅笔痕迹,地上水桶里浑浊得看不清底色,靠在小马扎上的同学有的发呆,有的发疯,老师点点某位肩膀,跟他说“你起来”,然后一群人围过去看老师大笔一挥开始爆改。
那是夜色里特殊的一群人,比普通学生多了些其他气质的一群人。
她想过,但是没敢多想。
苏有梦放下手里橘子香片,乖巧地归还原位,回。
“没想过。”
很好闻的东西,也有昂贵的价格,她不爱做梦。
秦文星点点鼠标,调出班级考试成绩,表格按成绩排名,下滑了好一会儿才瞧见她名字,“这次测试不理想,哪怕高考你是全省语文状元,数学15分,也没用。”
苏有梦低下头。
语文再好,也很难贴近满分,数学就不一样,她能考15分,就有能考150分的大神。
秦文星严肃提醒:“再这样下去,我很怕下次你给我看的成绩是个位数。”
苏有梦心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那15分怎么来的,她也不清楚,闷头回嗯。
秦文星敲敲桌子,缓缓说:“宁山这学期,会有美术生专项培养,费用全免直到高中毕业。”
苏有梦的眼睛落在桌上,秦文星无名指上钻戒突然闪了闪。
很亮,像星星。
办公室陷入沉默。
高中的时候,能明确理想的同学有几个呢?
大家无非都是终日坐在教室里,面前课本堆成小墙,换一会儿喘息的机会。知识点千军万马席卷尘土,本就不充盈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
如果能窥见未来,当年的高考志愿,又会有多少涂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