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砚泽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但唇瓣开合几回,还是闭了上。
如果真是关心,那他站在什么立场上?
……如果不是,那他现在又在做什么?
压在门上的力道卸下两分的一瞬间,房门在他面前“砰”一声合上。
牧浔的声音裹着他的精神力,从门那边传来:“当初把我流放到边缘星时,也没见上将有多在意。”
“现在……也不需要。”
首领语气疏离,连带着尾音都没了起伏。
简单一句话后,房内又归于平静。
云砚泽定定在原地站了一会,银发遮住他面上所有神色,半晌,男人阖了一双蓝眸,他仰起脖颈,浅浅叹出一口气,转身离开。
而房门之内,牧浔面无表情地撕着黏在皮肉之上的碎布料。
他嘴里咬着一截毛巾,冷汗从额边浸湿了黑发,治疗舱虽然可以修复□□上的伤,但如果不处理干净伤口上的其他东西,就会把这些藏在碎肉里的衣料一起修复进伤口中。
他在宇宙里漂泊流浪的那段时间里,还未觉醒3S级精神力,身上也总少不了添一些乱七八糟的伤。
由于时间紧迫,常常是没处理好伤口就泡进修复液里,等事后再把伤口重新剜开。
牧浔一边给自己处理伤口,一边苦中作乐地扫了一眼身旁的修复舱。
幸好他这里备了不少修复液,不然这会儿还要到医院那头去取,要是被下属们知道他堂堂黑蛛首领,就这么被两个傻狍子阴了,属实有些丢人现眼。
只是一想到现在房间里囤积的修复液是为谁准备的,他又笑不出来了。
兽类的利爪将他外面的风衣也撕开了几道,牧浔垂下一双红眸,默不作声地盯着手上猩红的、颜色与他眸色极其相似的碎布条。
许久之前,他也曾经撕下过相似的碎片,连带着皮肉一般。
尽管已经过去了七年——
但他最开始被云砚泽丢到宇宙里流浪时,才刚刚过完二十一岁的生日。
在帝国军校里读二年级那年,军校突然推出了一项新的试行条例:
帝国军队的招人不再局限于四年级的毕业生,而是会破例录取一位成绩优越的军校生。
这位被直录的军校生甚至不需要走任何的审核阶段,也不论其是何出生,只要获得这个名额,就能直接晋升一等兵。
许多下等星出生的学生们都为此挤破了头,就连牧浔也兴冲冲地揭了告示跑回宿舍,和他唯一的舍友分享喜讯:“小砚哥,你看!”
“我拿到这个名额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进入军队了!”
那天对方的神情他已经记不清了,他的记忆告诉他,那时候的云砚泽满眼惊喜,笑得很开心;
但是时过境迁,他已经被时间模糊了的记忆又告诉他,云砚泽那天根本就没有笑,一切不过只是他自己美化后的幻想。
于是在云砚泽向他摊开那一份写了对方大名的录取书时,牧浔还在傻乎乎地为他开脱:“原来阿砚你需要这个名额啊,怎么不早和我说?”
“那也没关系!等两年后我就能加入军队了,到时候我们还能一起……”
云砚泽的目光甚至没有抬起,只是浅浅落在那张薄如纸翼的推荐书上:“我已经申请搬出宿舍了。”
“……”牧浔抱着花,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为什么……是帝国那边已经叫你去报道了吗?”
云砚泽慢条斯理地合上那张举荐书,唇角弯出一点淡薄的讽刺:“还不明白吗,牧浔?”
“你只是被我利用了,仅此而已。”
万籁俱静。
云砚泽将折起来的举荐书收入怀中,再抬眼时,那双蓝眸里好似六月飞雪,层叠着落满了海面,看向他的神色却没有一丝波动:“我的母星和我的家人,他们需要我走到这个位置。”
银发的青年歪了歪头:“既然有更方便的捷径,我为什么不走?”
“不过说真的,”他睨着牧浔失了血色的面庞,“你比我想象中的,实在好骗很多。”
“只不过……是一点小恩小惠而已。”
言尽于此。
云砚泽没有再说下去。
牧浔唇瓣翕动,他想说些什么,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失声了,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像是一个滑稽的跳梁小丑,又或者被抛到岸上的鱼,被那双透明的海倒映了个干干净净。
青年摇着头,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怀里的纸花撒了一地,他不记得最后他们还说了什么,亦或是还做了什么。
也许云砚泽平静地看着他歇斯底里,又或是没有:也许他还在盛怒之下和云砚泽动起了手,给那张脸狠狠地来了一拳,也许也没有。
二人站在宿舍楼下不远的小树林里,那里曾经是他们之前约好的、一起找到的“秘密基地”。
那时……
也许下了很大的雨,也许只是一个无风的夜晚。
但在漆黑一片的树林里,牧浔看不见任何一点光亮。
在所有他已经或是刻意遗忘的记忆中,在许多年后的今天,他只记得起一件事情。
在云砚泽面前摔下的纸花,在云砚泽面前被亲手撕碎的那封信。
——都是那天他想要和对方告白而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