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舅舅在一起,不好吗?”小可怜,还是没有安全感?应今稚冒出奇怪的念头,如果是小小只的少年,没人会不想抱抱他。应今稚认为对舒光霁好的选择,在他眼里是另一种抛弃。少年难得信任她,然而师娘瞒他许多。
舒光霁握住拳头:“大仇得报之前,我不能停下。”他的到来,如同伤口再次被撕裂的鲜血淋漓,这个家沉浸在漫长的悲痛中。舅舅一见他就落泪,相顾无言哭上半天,忧悲伤身。在感情更深之前,舒光霁注定要离开。若少年复仇失败,他们不会太伤心。
“跟着我,很辛苦。”应今稚叹气,舒光霁小小年纪背负的太多。灾难里独活下来的人不会感到庆幸,愧疚不安的负罪感会纠缠一生。少年多少次午夜梦回恐惧与绝望,无声痛哭。
“我不怕苦,我会变强,不会成为累赘。”舒光霁沮丧垂下头,看不清神情,“远远跟着师娘,也不行么?”
少年隐约明白,他们的目的相同。躲在暗处的仇人强的可怕,前路难得要赌上性命。如果没有他,师娘会孤身做危险的事情。舒光霁无法心安理得接受师娘的好意,放下仇恨的平淡生活不属于他。少年本能求应今稚一丝心软,不要一起前行不要撇下他。
改变主意一念之间,孤傲如应今稚居然一时妥协。罢了,说好不再欺负他。应今稚随意问道:“多久收拾好行李?”
冬日一缕阳光,晶莹雪花从天而降。舒光霁愣住,彷佛太过期盼,以至于出现幻听。
女人冷清的嗓音犹如天籁,“我等你,一起走。”
舒光霁不可置信抬起头,乌黑眸子滑下一滴泪。白衣少年泛光的泪痕,微红眼尾,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不愿意么?”应今稚若无其事掩唇,目光游离。啊,他不会知道,自己落泪的样子杀伤力很强吧?
是真的,师娘没有丢下他。舒光霁压抑不住的黑眸一弯,闪闪发光,笑若灿阳:“我愿!”
应今稚被少年的一笑惊艳,诧异:与她同行,至于这么开心?
啊,怎么和他的家人交代呢?应今稚还未开口,舒光霁让她不用担心。不知谈了什么,少年的舅舅感激又不舍送他们离开,只叮嘱多回去看看,书信不要断。
至于舅母的欲言又止,应今稚当作没看见。舒光霁愿意,没有阻拦的理由。反正,舅母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
一晃四年过去,泽宝州曲府,天下第一刀名震江湖。
杏花林深处的庭院,小少爷曲轩景面如美玉,一袭黄衣坐在轮椅上。他往湖中撒零散的饵食,冷眼看着鱼儿们争相游弋:“新来的大夫?我和大哥说过,不再喝药。”不良于行五载,看过的大夫不计其数。没人比他更清楚,这双腿无药可医。
黄衣少年偏过头,叫书童送客,“请吧。”
隔着屏风,应今稚没想白跑一趟。矜贵小少爷和舒光霁差不多年纪,却不等她说话就赶人,不如自家的小孩乖巧顺心。应今稚戴着帷帽,慢条斯理拿出一条红线:“既收了诊金,理应为公子诊治。”
“咳,”鱼饵散落一地,湖面波澜阵阵。清冷的声音惊到了曲轩景,他募地转头,攥紧轮椅的把手,“你是女子?”
应今稚反问:“女子不能当大夫?”她薄凉的语气有种魔力,让人不自觉信服,“信不信,不用喝药,我也能治好你。”
兄长请的大夫,必然有过人之处。只是曲轩景从未和女子搭话,一时面红呆住。声音真好听,是天上仙子么?
黄衣少年不愿暴露孱弱一面,干脆挡去所有同情的视线。屏风上年轻女人模糊倩影,冷情悦耳的嗓音不卑不亢,仿佛残废的他与旁人没有区别。
曲轩景迷茫而希冀,双手放在膝上,许久才找回声音:“真治得好…我的腿?”
应今稚慢悠悠喝茶,直白而残忍:“你会很痛苦,比断腿还痛十倍。开始,便不能停下,否则只有一死。敢问曲公子,承受得住么?”
曲轩景闭上双眼,五年前痛不欲生的折磨历历在目。重来一次,他熬得过去么?失望过无数次,黄衣少年眼睫湿润,孤注一掷:“我能。”
“好,曲公子睡前药浴。”不想喝药,就泡吧。应今稚诊脉完,留下方子从容起身,“我明日再来。”
“大夫,如何称呼?”黄衣少年声音微紧,不甚熟练。
“姓姜。”
姜小姐。曲轩景在心底重复,温文尔雅地颔首,“多谢姜大夫,拜托了。”
……
曲府大门外,人来人往。舒光霁白衣胜雪,身形挺拔,锋利如刀剑的冷冽。清俊少年出众外貌惹人瞩目,街上行人窃窃私语,不约而同多看几眼。
偶有大胆的年轻女子上前交谈,少年冷淡婉拒,气势生人勿进。
吱呀一声,应今稚走出大门,仰头看个子长高不少的舒光霁,叫着他的化名:“齐雨,等很久了?”
“姐姐,”白衣少年周身的冷酷气息消失殆尽,眼底不经意的柔和笑意,“不会,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