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年,等了一整年,沈家没有等到沈小满的平安信,沈家二老病倒,崔玉娘病榻前服侍。
第五年,一整年依旧没有来信,隆冬,沈父病逝。
第六年,没有来信,沈母撒手人寰。
第七年,盛夏,隔壁李大头儿子平安信中寥寥一笔提过,好几个同村的都已捐躯战场,其中就有沈小满的名字。深秋,传来捷报,不久后,同村的儿郎们终于回了家,除了已捐躯战场的那几个。整个沈家还剩崔玉娘一个人,无论崔父崔母怎么说怎么劝她改嫁,崔玉娘都不为所动。
最后,她也病倒了,总是做梦。梦见沈小满不仅活着,已经成了将军,娶了高门大户的女儿,还生了一双乖巧的儿女。崔玉娘醒来泪流满面,若是这般结局,她也就释然了。
最后的最后,她缠绵病榻,又做了一个梦,她梦见成亲前夕两人话别的那天。
那天官吏惊了枝上喜鹊,转眼不知怎的,从树后走出来的却不是官吏而是黑白无常,乌鸦在头顶盘旋尖叫。再看沈小满整个脸上已遍布血迹与尘土,看不清形容,头发乱成一团还裹着枯枝残叶,身上遍布着伤痕血迹。崔玉娘哭了,她想用手摸摸他的脸,却又怕弄疼他,她颤着声音轻轻唤他:小满,小满……
沈小满像是突然有了意识,原本空洞的眼睛突然有了光亮,他看向她,泪涌了出来,却是红色的血泪。
“玉娘,玉娘,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终于回来了,我终于见到你了。为什么我好痛,为什么我好冷……”沈小满一把抱住了崔玉娘,眼里不停有血泪流出。
崔玉娘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手拍拍他的背无声安慰。
乐声忽然急促,唢呐一声响,黑白无常拖走沈小满,将二人分开,沈小满如断了线的木偶,没有意识,任由二人拖走。崔玉娘哭着往前追,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三人很快不见,崔玉娘突然看见地上一卷破破烂烂的草席,她一步一跪好容易到了草席跟前,颤抖着双手扒开一看:沈小满。而不远处,红墙深院,歌舞升平,把酒言欢。
乐声到这里就只剩二胡凄凉的声音,崔玉娘一瞬间跪倒在草席前,唱到:
想那日,别枝惊鹊,少年意气眼藏星光;
却如今,命如草芥,草席裹尸好不凄凉。
朱门里,高墙深院,酒肉穿肠软玉温香;
却原来,遍体鳞伤,助他人稳坐高堂!
吾夫小满,已身死,然奴家不忍其路上形只影单,故愿随夫去。
盼吾夫小满奈何桥畔等一等,黄泉路上续鸳鸯。
唱完,崔玉娘吐出一口血在草席上,奋力将两水袖一甩,也倒在草席旁。
榻上之人永远垂下了手。
《别枝惊鹊》完,台下满堂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