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高殷死后没过几天,高湛便收到探子密报,高演病倒了。
据探子来报,高演每日需服食汤药,病情却日益严重,甚至产生了幻觉,说是看见了高洋与杨愔、燕子献结伴西行,扬言要复仇。
整个皇宫仿佛变成了厉鬼的集聚地,扰得人心惶惶,人们四处泼溅沸油,而后拿着火把烧逐,高演极度惊骇,鬼哭狼嚎,到处乱窜,最后精疲力尽,昏厥过去。
很快便到了561年的十月,九月的那场大雪就像是一场幻梦,消融后又恢复了清爽晴朗的天气。
可是她的殷儿却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天光云影之下,冬雪茫茫,李祖娥眼前总会浮现出高殷在雪地里奔跑的身影,白色的衣袍上沾满了雪花,却还在开心的笑着,嘴里一直叫着“娘亲”。
可是如今她不被允许踏出昭信宫一步,她甚至无法再见高殷最后一面,殷儿的尸首,就那样孤零零地放在那里,而她什么也做不了。
高殷死后的三天里,她不吃不喝不睡、也不言语,就那样怔怔地望着窗外的那轮明月,从升起到落下,再到第一缕阳光洒进来。
她静静地倚在床边落泪,直到最后无泪可落,她一直浑浑噩噩的,也不知究竟身在何方。
直到高湛出现蹲到她面前,拿过宫女手中的参汤往她嘴里灌,他的眉眼带着冰冷的怒意。
她倔强地抿紧唇,只怒目瞪着高湛,那碗参汤一大半洒在了高湛的衣袍手上,一半呛得她连声咳嗽。
高湛将碗摔到地上,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用手紧紧压住她试图反抗的身体:“你不吃不喝不睡是想死?想给高殷陪葬去?”
他冷冷地质问,李祖娥却依然不答,只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高湛的手又紧了几分,眼底翻涌着怒火:“你以为你这样高殷就会回来了吗!他死了!他早就死了!”
高湛的话令她心如刀割,她眼眸微微睁大,那眼泪霎时便涌了出来。
高湛看到她难过的模样,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将她的头轻轻按进自己胸膛,低声说:“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心里难受。”
他低声下气地哄着她,而她的身体依旧僵硬,泪水一滴滴滑落,洇湿了他的衣襟。
“别闹了,好不好?”高湛叹了口气,将她抱得更紧:“我知道你心里苦,殷儿死了你比谁都难过,可是你这样不吃不喝不睡,身子会垮的,你身体垮了,今后怎么办?”
他顿了顿,又低声道:“如果你真的想为殷儿报仇,就更应该好好地活着,才有机会杀了高演。”
高湛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带着一点诱哄的味道,似乎想把她带回现实,想让她知道她并不是一无所有,至少她还有他。
“你滚。”
她终于开口了,嗓音沙哑得不像话,每一个字都带着刺,刺得高湛胸口一阵闷痛。
李祖娥用尽力气把高湛推了出去,高湛被她一把推的摔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她。
“滚啊!”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恨意,像刀子一样,一字一句扎进高湛的心窝。
也许是她眉宇间的凛然和恨意太过强烈,高湛的神色闪过一丝痛苦:“高殷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高湛颤声问出这句话,李祖娥的眼前浮现出高殷幼时的模样,他迈着小步子跌跌撞撞地向她奔来,她一把将他抱起,他的小脸蹭着她的脸,奶声奶气地唤着:“娘亲!娘亲!”
高湛捏紧拳头,他的声音从涩然渐渐变得冷厉:“重要到……你连高绍德,也不想要了?”
高绍德三个字如一击重锤狠狠砸在了她的心口,痛得她肝胆俱裂,也使她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骤然清醒过来。可是她的身体却如同失了全身力气般动弹不得。
“阿姊,你可以不要我。但是……”高湛顿了顿,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缓缓站起来:“你不可能不要高绍德吧?”
她脸色惨白,眼中满是痛楚。
高湛的话如同魔咒一般萦绕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她还有个儿子,高湛用她最在乎的东西威胁她,她的儿子还在高湛手里。
高湛缓缓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侧,声音平淡里带着一股寒气,“阿姊,你若是死了,高绍德留着,还有何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