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祖娥看着高殷的眼窝下微微泛出青色,很明显的睡眠不佳,身子也消瘦了,不由心疼,高殷道:“家家,朕没事。只是最近——最近有一事令朕甚是头疼。”
“何事?”
“侍中宋钦道劝朕尽早解决九叔、六叔之事。”
“那陛下的想法呢。”
“朕觉得,他们好歹是朕的皇叔——”
高殷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他不是不知晓高演与高湛的心思,也知道他们的权势与威信一日强过一日,自从平秦王高归彦反水,杨愔等人天天都在耳边催促他早做决定,解决二王这个大问题,他将信任依赖的眼神投向她,问道:“家家认为——朕应该怎么做?”
杨愔早已为此事找过她,她知晓高殷最大的问题大概就是太过善良而导致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便道:“他们留在邺城对陛下来说,确实是巨大的威胁。外掌滔天权势,内有太皇太后撑腰,本宫知晓陛下心善,不忍除之,本宫也不愿陛下这样做,如今陛下能做的便只有外削权,再将他们调离邺城派去做刺史,远离太皇太后,这样最为稳妥周全。”
高殷点点头:“家家与杨尚书的——意见一致,杨尚书也是这样说的。”
两人商议许久,却未注意到珠帘微微一动,一道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殿内。
这个计划还未付诸实践便被娄太皇太后知晓,彻底流产,她这时才知道自己的身边被安插了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于是也越发谨慎起来,在娄昭君的重压之下,杨愔等人只有再次协商,最终让高湛镇守晋阳,让高演留守邺城,去除太师之职,专任录尚书事。
这已是560年元月。
她以为将高湛调离,削去高演职权便已成功了一半,即使娄昭君再怎样疼爱其子也会顾及高殷也是她的孙子,高演也不可能夺权篡位,而高湛,她并未对他太过在意,何况他马上要被调离邺城,前往晋阳,她不仅不会再见到,更不会对高殷产生什么威胁。
漫长的冬季即将结束,万物复苏,温暖的春天即将来临,她内心开始拥有了蓬勃的希望。
而就在此刻,她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高演与高湛拜领官职后,在尚书省大会百僚,摆下鸿门宴,捉拿了杨愔、可朱浑天和、宋钦道、燕子献等人,压至昭仁宫。
李祖娥急冲冲地赶至昭仁宫,此时娄太皇太后端坐大殿中央,高演身后是高湛等人,而高殷脸色苍白站在娄昭君身旁,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站至高殷旁边,手心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身上也被冷汗浸湿,凉意缓缓蔓延全身。
高演先声夺人,上前一个头磕至地上,对高殷说:“臣与陛下为至亲骨肉,杨愔等人欲独揽朝权,威福自己。文武百官重足屛气,莫敢吱声。他们相互勾结,排斥异己,跋扈嚣张,若不早图,必为宗社之害。臣与高湛以国事为重,贺拔仁、斛律金顾惜先帝基业,所以今天共同行动,把他们抓来交给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上处置。因为事发突然,未来得及奏报,实在罪该万死。”
高演首先便说明了自己与高殷之间的关系,暗示自身所做皆是为了高家,为了高殷,接着历数杨愔之罪,最后承认自身擅作主张不对,而言外之意却是在说所做之事无错,给杨愔等人定了性。
此时大殿内外云集两千多名卫士,身穿铠甲,手拿利刃,屛声敛气等待着上层的命令。
李祖娥的冷汗已浸透一层衣服,冰冷地黏在肌肤上,她抬眸望向高殷,她想告诉他,倘若杨愔等人一完,你的皇位也就保不住了。
殷儿,你说话啊。李祖娥此时开始无比痛恨起儿子的优柔寡断起来,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高殷身上,而高殷却始终保持沉默,她只好转头示意武卫将军娥永乐,娥永乐手叩刀背,凝视高殷,只待他一声令下捉拿高演。
娥永乐叩击着刀背的声音清脆响亮,打破了死寂的气氛,众人的脸上都呈现或多或少焦虑而不安的神色,高殷更是脸色苍白,惶惑无定,低着头望着地面,终究还是娄昭君开口了:“卫士皆退出殿外。”
卫士有些犹豫,当兵地望着队长、队长望着将军,而将军们则将目光投向不知所措的高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娄昭君大怒,厉声呵斥道:“都给哀家退下去,否则你们都给哀家人头落地。”
卫兵们只有轰然而退,娥永乐面色凄楚地望了李祖娥一眼,摇摇头施刀入鞘,泪如泉涌而退。
而李祖娥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手指掐入掌心她亦无所知觉,几乎昏厥过去,她知道,她所期盼的一切,都要随着那个严寒的冬季,一去不复返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的宫殿的,杨愔被杀,中书侍郎郑颐、武卫将军娥永乐皆未能幸免。
随后高演命平秦王高归彦将皇宫禁卫全部带至邺城北部的华林园,另换京城一带的亲信卫队来宫中担任守卫。
高演阵营彻底控制了邺城的局势。
在娄昭君的干预下,高殷任命高演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高湛为太傅、京幾大都督;平秦王高归彦为司徒、平阳王高淹为太尉,彭城王高浟为尚书令。
李祖娥此刻已无心再去想如何保住高殷的帝位了,如今高演已做好夺位的准备,只待时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