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见她笑了,忙不迭地点头:“当真!当真!我再也不敢了!阿娥,你别哭了……”
他似乎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凑近她,试探着握住了她的手,见她没有抗拒,这才慢慢将脸贴在她手背上,声音闷闷的:“阿娥,别生气好不好?”
李祖娥鼻子又是一酸,心却是软了,心想这人虽傻,却知道体贴人。心里头的那点儿委屈竟莫名其妙的被他这般“讨好”的模样抚平了。
“傻子。”她低低骂了一句,声音里却带着笑意。
高洋只仰着头看着她笑,眼里亮亮的。
像盛了一轮璀璨的月色。
夜里,两人相背而睡,高洋熟睡的时候,她一夜未眠,只望着大红的喜烛燃烧直至熄灭。
第二日,外面下起了小雨,湿答答地打在纱窗上,滑落在地上,溅起一滩涟漪。
李祖娥醒来后便听侍女说二公子一早起来便在那铲土种树。
侍女对他的痴傻见怪不怪,也无人劝阻,无人上去帮他,更无人为他撑一把伞,有些甚至站在回廊处看着这个痴傻公子的笑话。
李祖娥撑伞走了过去替他挡住雨,高洋的发丝衣袍俱湿,看见她却站起来傻傻地笑:“阿娥,阿娥,你看我种的树。”
她望过去,忍不住笑了,那坑挖的巨大,树苗东倒西歪,高洋看着她露出笑容道:“阿娥,大哥说这叫合欢树,种了你就会永远在我的身边。”
她微微一怔,看着高洋脸上雨水滑落却笑容灿烂的样子,心里的排斥也少了几分,从怀里掏出锦帕细细擦干他脸上的雨水,柔声道:“快进屋吧,会生病的。”
高洋摇头:“我要保护我的树,不然雨会把它吹走。”
她道:“等太阳出来了,我再陪你一起种,这棵树,要我们一起种。”
高洋闻言才乖乖跟她进了屋,李祖娥吩咐侍女打来热水,替他脱去衣裳的时候,脸颊微微红了。
她低头不敢正眼瞧他,高洋却伸出了手,摸着她的脸颊缓缓道:“阿娥,你真好,我也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这句话似乎不像从一个痴傻之人口里说出。
李祖娥心里微惊,抬眸时望见的仍是高洋痴痴傻傻的笑容。
那些记忆,那些借着痴傻表明心迹的话语,在这一刻似乎也穿梭时光伴着雨雪飘散而来。
她忍不住呢喃:“子进……”
然而却再未得到那句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李祖娥听到耳边有稚气的声音唤着一声又一声的“家家”,那是她的孩子,一声又一声的呼唤暖着她冰冷的心,寒雪逐渐融化,她我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见高绍德一把扑进她的身上,掩不住的欢喜:“家家,家家——”
“家家,你醒了!”
高殷虽然只有六岁,处事已是沉稳,不像弟弟那样随意扑入母亲怀中,而是站在床边,满脸欣喜地道。
李祖娥头疼的厉害,却依然伸出手摸了摸高殷的头,投去安慰的眼神。
“二嫂,你醒了。”
她没有见到高洋,却望见高湛站在不远处,只见他脸上欣喜一闪而过又带上几分不安歉疚,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
高湛看见她眼里的沉静与失望,不安地将目光移到高绍德身上,走过来一把拉过高绍德道:“你们不要在此吵闹。”
高绍德素来不喜高湛,甩开他的手,重新扑入她的怀中:“我要家家——”
李祖娥摸着高绍德的发丝,不再望他,只是平静地道:“宫闱之地,高太尉请吧。”
高湛的脸上流露出一缕失望落寞的神色,良久才道:“元善见之事——”
他顿了顿,见她没有开口也沉默了半晌,许久才继续道:“成王败寇,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高湛的声音里似乎已不见了最初的稚气与单纯,哪怕他只有十三岁,但话语中的绝情却令人内心恐惧,李祖娥身子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只听见他道:“我不知道你为何因他恨我和二哥,我也不知道你和他之间有着怎样的故事。”
“我只想告诉你,这就是弱者的命运。倘若输的是二哥,他也会有同样的下场,甚至更惨。而你,是否也会因此而如此痛苦?”
高湛的声音很低,却带着沉郁和狠戾,还有一缕,不为人知的嫉恨。
他的眼中带着一丝悲伤,却又似乎隐藏着某种期待。
李祖娥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更无法回应他。
她始终沉默未语,低垂的卷睫在眼窝处投下一方阴影,脸颊苍白清丽,紧抿的唇带着些许的骄傲与倔强,仿佛沾染残雪傲然绽放的梅花,又似开在三月经受风雨侵扰灼灼娇艳的桃花。
高湛久久得不到回应,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似是怕自己长久地凝视这张美丽的脸庞。他攥紧双拳,字字句句犹如刀刃般锋利:“这场局,从你来到高家那日,就已经注定了!”
“所以,他就该死吗?”
李祖娥终于开口,眼圈却已经红了。
她直视高湛:“你们已经篡夺了他的天下。为什么……”她声音沙哑,语气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要捅穿人的心脏:“为什么还不肯给他一条活路?!”
高湛迎上她的目光,喉结微微滚动,良久,才缓缓道:“这就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