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小的杯子,不知道要喝多少口才能解渴,这东西放在他手里毫无作用,还不如交给会用的人,反正到时候去汉人帐篷里走动,他都要用这杯子给自己倒茶的。
多库领地不大,可他所在的草原水清草肥,母族势力极大,亲生姐姐又是被大头领疼爱的女人,在有早婚习俗的鲜卑人里,二十岁迟迟没有结婚的多库像是个异类。他对女人没有想法,反而喜欢纤细的男人,就像那个汉人沈倦一样白净的男人,违背了父族想要和其他部族联姻的念头,不然多库要继承更大的地盘。
这是沈倦教的第一节课,部落里适龄的儿童都在他面前站着了,稀稀落落的有二十多个,首领站在最后面,先将上课的规矩说了一下后。
他接着自己上私塾时的经历改编了一些用在这里,将人排成四排,每排六个,分开席地而坐,草原上没有木材不适合做桌椅,晴天在草地上坐,下雨就到帐篷里,如果天气实在恶劣不适合上课,那就留作业放假。
他还在每排选了一个稳重的孩子帮忙收作业和教导另外的孩子学习,将收集来的草叶晒干分给这四个孩童,其他的孩子需要就到他们那领。
多库看着太阳下熠熠生辉的汉人,视线不由紧紧跟在他的身上,似乎来了这么多日子,沈倦是第一次笑。看着沈倦,多库及时掐灭了心动的火苗,沈倦不是会留在草原上的人,雄鹰飞在天空,黄鸸只在枝头唱歌。
汉人是真的爱干净,每次多库走进沈倦的帐篷,都会有一种自己帐篷是狗窝的错觉。沈倦不仅东西收拾的整整齐齐,地上也没有脏乱的泥土,看上去既清爽又整洁。
沈倦的手抖了又抖,茶叶从他第一次来少了近乎三分之二。
“你这的水没有油脂飘在上面。"多库手学着汉人喝茶的姿势托着茶盏,用流利的汉语夸赞。
所以这就是你天天来我这喝茶的理由吗?沈倦幽怨的看着自己所剩无几的茶叶,腹诽。
"我烧水的锅是新的,水是融化的雪水,从上游打的。"有些锅不仅烧水还做饭,者过肉的锅不管怎么洗都会有油脂,讲究的沈倦奢侈的要来两个锅,一个用来烧水一个用来煮饭。
多库闻见沈倦身上传来皂角的清香。心想汉人从来不和其他人一样在河里洗澡,而是费力的烧两锅热水用皂角和毛巾在帐篷里细细擦拭清洗,据赛雅报告,沈倦每两天就会擦一次澡,三天洗一次头。难怪他的头发那么黑亮,修长的手指用削过的树枝在头上轻松盘起个发髻,一根纤细的树枝就能牢牢固定住头发,多库偷偷试了好几次都做不到。
每多了解一点,就感觉到两人之间更多的差距,饮食,习俗,谈吐。用沈倦说过的一个词,天壤之别足以形容了。
多库也是学习文化的常客了,几个月的汉语课每节课必在。
有时候晚上,多库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忧愁商队指不定哪天就会来到这里,把沈倦带走。要是没有商队就好了。
沈倦在这呆了这么久,回家的念头愈发强烈,看着部落时不时出现南边的物件,他无比期盼商队的出现。
总算有一天,商人的马队路过多库的领地。
"谢谢你对我的关照。"沈倦感激的将本子送给部落首领,是他手抄的一本佛经,听说鲜卑族信佛,这应该是最好的礼物了。
多库露出僵硬的笑容,“不用谢,愿你一路平安。”
眼看沈倦就要踏上了返乡的归途,他脱口而出,“沈倦,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沈倦莫名想到对方到南边的侵略,不然两人此生都无法碰面,于是笑而不语,假装没听到,心想此生别再见面为好!
结果马队走出去还没有一天,晚上休息的时候狼群就追着马和人撕咬了上来。
商队损伤大半,沈倦躲在货物里不敢露头,突然一个穿着护甲扛着大刀的人影从草丛里飞奔杀进狼群,神勇无敌。没想到再见竟是这么迅速。
多库紧紧拥住心上人,被抱了一身狼血的沈倦手无措的张开在两边,然后轻拍了拍多库的后背,小声说,"我没事,谢谢你来救我。”
“你没事就好。“多库见自己有些失态,主动松开对方。可是沈倦最珍爱的衣服被他弄脏了,是一套崭新的汉服,上面绣着燕子的图案,自从多库送给他,就没见他穿过,回南边的时候才舍得穿上,似乎昭示自己身是汉人,心也是汉族。
“没关系,回去洗洗就行了。“沈倦察觉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衣服上有些内疚的神情,安慰他。救命之恩难以言报,更何况一身衣服而已。
只是,不知道再启程回家要什么时候。
“狼群是你派去的吧,三番四次袭击商队,阻挠我回家,你到底是何居心!“沈倦头一回发这么大的脾气,不仅把多库送来的皮毛大氅摔在地上,还将对方送的衣服统统扔出了帐篷,看见心里就生气。
他在草原上呆了整整三年,每次好不容易有商队经过,总是有各种缘由走不出这片领地。甚至,商队都避开这狼群常出没的地方,直接不来了。一次两次还好,四五次沈倦就起了疑心,再联想到之前看见过的独眼灰狼,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学生们都知道独眼灰狼是这一带狼群的狼王,只有沈倦被蒙在鼓里。
多库走进沈倦的帐篷,里面原本被拾掇的文雅至极,在发泄过一通后乱成一团。他跪在对方的腿边,抱住沈倦的双腿诉起情衷原委。
沈倦听得脸上青紫交加,想到有时候多库在他这里聊天,聊到夜深留人抵足而眠,他就想一巴掌扇醒当初的自己。
“你给我滚。“沈倦连看都不愿意再多看对方一眼,失望的说。
多库知道沈倦的性子刚烈,如果再刺激下去,说不定他会死在自己面前。可是就这么走了,又觉得悲怆,他明知道这是没有结果的事情,却仍想试一试,甚至伤害到了沈倦。
"我会派人送你回家的,我也会帮你守护好你的家国,在我有生之年,我绝不会再踏足南边。“临走之际,多库承诺道,离开时候草原上轻拂在脸上的风冰凉。
“希望你说到做到。“沈倦冷冷的回他。
年迈的父母尚且在世让沈倦热泪盈眶,他抱住家人,答应他们再也不会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