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分寂静,温幼槐闭着双眸,偶尔能听到窗外的些许风声。
一个荒唐的念头让她行差踏错,为了掩盖这个谎言,她不得不做出一件又一件违背良心的事。
不能这样下去了。温幼槐心想。
无论如何,她必得要和那人切断所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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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后,温幼槐告诉宋翰之自己不想再做抄书的活计了,宋翰之很是愉悦,说早不想叫她受着苦。
而后说起定金的事,他不以为意道:“ 从于管事那处拿就是了。”
他们这房里的账一直是宋翰之管着,每月从东院得些采办的份例,还有她的月例银子一类的,全都由宋翰之管着进项。原因无他,她不爱看这些劳什子账目。
往常她在府里的吃穿用度一并都由于管事安排好的,从没伸手要过银子,需要什么了也是跟于管事打个招呼便罢。
眼下贸贸然叫她开口,她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事却是不得不做的。
于管事听她要支取三十两银子,脸上有些犹豫,温幼槐心里想着由头,倒没注意他的神情。
“少夫人要这银子是做什么的?不是别的什么,我得在账上写清明细。”
温幼槐不愿意太多人知晓她抄书的事,只道:“先前在绸庄上瞧了一匹上好的蜀锦布料,便想着入了秋裁身衣裳来做。”
于管事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前儿西院才做了秋装,少夫人从不是这么奢靡的性子啊?
最近院里的银子实在有些紧张,可她原先从没在库里拿过银子,眼下却也是不好拒绝的。
就这么在心里过了一番,道:“烦请少夫人稍等片刻,我这就叫人去拿了银子来。”
于管事很快将银子拿来了,温幼槐思定片刻,吩咐红鸢把先前傅伯山送她的文房四宝、书册一类的全部装进匣子。
而后叫来鸿安:“你去将东西送到歙云斋,倘或掌柜的不在,你就将东西放下,只说我近日身子不适,改日再亲自登门赔罪。”
原这样的事应当她亲自出面同李掌柜说清楚,可她却怕再遇到傅伯山,还是先将东西送过去,改日再找机会说清事由吧。
就这么将东西一应送走了,如她所料,李掌柜并不在斋内,然接下来几日却也没来寻她,如此风平浪静了几天。
温幼槐渐渐安下心来,如往常般在府上饮茶写字、闭门不出,瞧见与那人的联系顺利切断了,一块石头终究落了地。
就在她这般思索的次日,用过早食后,她刚准备出门去一趟明照坊,李掌柜那里突然派了人来。
“那伙计说,东榆胡同的主家请您过去一趟。”鸿安在屋外回话。
傅伯山要请她过去么?温幼槐顿时心中一紧。
*
此番进到傅府,先前那位接待她的护卫并不在,管事的将她带到听湖轩门口。
温幼槐有些犹豫,试探地问:“先前见过的护卫没在府中吗?”
管事似是没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护卫是谁,顿了顿,一笑:“您说的是袁先生吧?”
“袁先生是府上的幕客,行踪不是我们能过问的。”
原是幕僚?
傅伯山竟叫他的幕僚接待她吗?
不知为何温幼槐心底生出异样之感,却说不清这异样究竟从何而来。
管事走后,温幼槐紧张地踏进听湖轩。
楼内却没人,四处耸立着檀木书架,静得几乎能听到她的呼吸。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楼,略往里扫了一眼,发现二楼也并没有人影后,微微松了一口气。
今日傅伯山请她来约莫是说抄书的事,她心里希望是那位袁先生来同她商议,她并不想再面对傅伯山。
思索间,视线已经落到楼廊中的那幅卧豹图上,温幼槐不禁停下了脚步。
先前第一次见到这画作时她读出当中的忍耐,眼下再看却觉得这花豹处处蓄势待发,野心勃勃并非常人之志。画中藏着的气魄亦是隐隐欲动,仿若下一刻就要冲破桎梏气吞万里......
她怎么当时竟觉得画作这人心性隐忍?
未免太愚蠢了。
傅伯山这样一手遮天的人物,又有什么需要忍耐的?
温幼槐在心中自嘲,不由得想到作画之人的样子,那日在歙云斋遇见,他分明温润有礼,言行皆有分寸,可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势却难以让人忽略,还有那双似乎要吞噬一切的眸子。
不知怎地,温幼槐心里有些发慌,下意识转过身去,一抬眼却猝不及防撞入一双幽黑如漆的深眸。
“傅、傅大人。”
温幼槐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才反应过来那人离自己并不近。
他远远地站着,不知在她身后凝视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