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幼槐疾步上了马车,将诡丽繁景尽数抛在身后,匆匆逃离了似梦一般的光景。
*
惊恐到极致的时候,心里反而镇定下来。
温幼槐安排好三姐今夜的安寝处,将三姐送走后,才把红鸢叫到内间,将外头的门窗槅扇都紧闭了,屋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温幼槐不停地想着在驿店的那一晚,她几乎已经有了推测,那晚她怕是认错人了,和她在一起的人根本不是铁匠,而是当朝三品大员——傅伯山。
可她还是不敢确认,抑或者说,她心底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个惊天大错只是自己多想了。
温幼槐拉起红鸢的手,声音都哑了:“你去帮我看一眼那铁匠,确认他昨夜是否出现在京城里,另外,带一幅他的画像回来——”
“不,现在不能去,半夜出去若是被人看到实在可疑,还是明日吧,明日你起个大早出去,若是遇到谁,只告诉旁人你是家去了。”
红鸢不知自家主子是怎么了,她先前分明已经吩咐了铁匠,铁匠拿了银子也承诺自己不会再来京城了,主子是在哪里遇到他了么?
但见主子惊惧的神色,不敢再多问,只是应答:“您放心,明日我就出发,午后就能赶回来。”主子若真是担心,恐怕还是要亲眼确认才能放心。
温幼槐吩咐完却觉得自己有些荒谬。
细细想来,那晚的确有许多奇怪的地方,可她实在紧张,竟没发觉他身上的异样。
他一见到她的推拒,他问她的名字,还有他身上的雪松香......她平日一向谨慎,怎么那晚就忽略了呢?
“夫人别想了,若是夫人遇到了,想必那铁匠也只是突然出现在京城,我去劝告他一番便罢,实在不行我就想法子让他搬去别地,不会让他再出现在您面前。”红鸢关心自家主子,试探着开口。
温幼槐抿着唇不说话,她不知该怎么向红鸢开口。
红鸢又道:“再者说,世上也不乏长相相似的人,或许夫人见的人只是长得像那铁匠呢?”
温幼槐虽心里也想,若是傅伯山和那铁匠是双生子呢?若两人只是长相一样身份却天差地别呢?可她却无法欺骗自己,这种可能基本等同于没有。
那些蛛丝马迹一旦回想起来,就无法再从脑海中抹去。
可她还是想亲眼看看,她必得要完全确认。
想到这里,温幼槐松了红鸢的手,颤声道:“明日还是我亲自去一趟,你陪我一起。”
“好。”
红鸢心里奇怪,她原不觉得这事有蹊跷,但见主子这般,好似受了很大的惊吓,心里也不由得想,莫非真是她搞错了不成?
......
天才蒙蒙亮,温幼槐便动身离开了府上。
她一整晚都没有睡着,回想起那晚和铁匠的事,将所有能记得起的细节都过了一遍,只是越想却越觉得害怕,倘或她真的和一个朝廷命官度过了一晚,那后果将会有多严重?她根本不敢去想。
昨夜那人在高楼上的样子仍旧深深刻在她心里,她一闭上眼,那种浑身发寒的感觉就席卷而来。
温幼槐和红鸢悄悄出了府门,左右瞧了瞧,快步往南面去了,府上的马车是不能用的,她打算先去街市口叫辆马车。
就这么走远,却没注意到不远处正有一辆马车缓缓停下,里头那人正掀开帘子悄悄看她。
温止言有些纳闷。
这么一大早的温幼槐出去做什么?那身形瞧上去还有些鬼鬼祟祟的。
她当下察觉出这其中不太对劲,见她走远了些,忙吩咐自己丫鬟跟上:“远远地跟着,倘或她走得远了,你只回来报给我她的行踪就好,脑子灵光着些。”
温止言今日来宋府,原是想要找机会拦住宋翰之,再说那借钱的事,总归温幼槐那里有母亲想法子,她在别处使使力也未尝不可。
谁知刚到宋府就遇见这情形,她直觉这当中的事情不简单。
这么想着,又叫马夫扭头回府,心里想着能趁这事抓到温幼槐的把柄才好,可即便抓不到,她却也不吃亏。
温幼槐一路小心地出了京城,直直往那铁匠的村子里去了。
到了之后已是中午,她躲在马车里没出现,只叫红鸢匆匆寻到那位中间人,只说来问问铁匠的状况,那中间人满面喜色,也瞧不出什么异常。
妇人做事很是爽利,很快让人去叫铁匠,趁这功夫,红鸢塞给她几两银子,旁侧敲击地问了问那铁匠的行踪。
妇人只道:“他婆娘小女在家中,自己也整日里在铺子里打铁,若不是您先前给的银子,他婆娘的病到现在恐怕还不能好呢!如今更是不可能离家一步了,对着他那婆娘百般呵护的......”
红鸢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眼神往外面的院子看,这会儿大门敞开着,马车就停在外头,若是那铁匠过来了,主子定能第一时间瞧见。
温幼槐在马车里等了会儿,听到外面有动静了,掀起帘子露出个小缝往外看。
那铁匠通身黢黑,常年在火炉前打铁的缘故,宽方的脸颊被烫得红肿。
他举止畏缩,侧目朝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走进了大门。
温幼槐泄了力,僵硬地松开车帘,整个人瘫软下去。
红鸢这时已经躲在里间内,瞧到那妇人和铁匠说了些话,心里想着自家主子的事,没一会儿铁匠被打发走了,她才出来,同妇人交代了几句话,方快步回了马车。
“夫人?”红鸢一进马车就开口询问。
温幼槐低垂着头,并不能让人看清脸上的神情。
红鸢却一眼察觉到她紧紧攥住的手,顿时咯噔一下,上前轻握住,有些慌乱地问:“可是有什么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