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琼华院,远远地还没进门就闻到一阵刺鼻的熏香。云意忍不住侧头咳嗽几声,青葙倒是个能忍的,硬是垂头盯着一缕缕飘散而出的香烟进去了。
贺老太太近年来信佛,每日清早要在院子中各处都点上佛香。这会儿正在小桌前吃早点,一听说云意来了,忙让丫鬟夏竹将她带来一起吃。
“我这儿他们都不愿意来,你刚住进来就知道来看看我这个老人家,真是叫我能开心一整日!”
贺老太太说着就招呼夏竹拿来一只剔透玉镯,亲自给云意戴上。她笑呵呵地看着云意,发觉她真是仪态端庄,与自己的孙女陆篱简直天壤之别。
“多谢老太太。”
云意微微垂头,抿唇一笑,道谢间拿筷子夹起一只小笼包蘸了点辣子放在贺老太太碗中,“祖母常这么吃,老太太也可试一试。”
她的一双鹿眼亮晶晶的,看人时自带暖意,贺老太太越发感到眼前之人的一举一动都与自己的那位小表妹如出一辙。
她像是透过这双眼睛望见了当年小妹代替自己出嫁时的场景。
高抬大轿里困着红妆妖娆的少女,还是花儿般的年纪,却要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续弦!
“老太太,李大夫再三叮嘱,饮食清淡,不能吃辣,你怎么又偷着吃了?”
略带幽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紧接着一双手突兀地拦在了跟前,云意顺着往上一看,原来是刘玉徽。
贺老太太尴尬一笑,也不好撇了这儿媳妇的面子,只能犹豫着将手收回来,却是早就没了胃口。她将筷子往筷枕上一放,沉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说:“罢了,也吃饱了。云意,这些就留给你们吃吧。”
云意蹙眉。贺老太太分明一口也没吃,但这是他们的家事,她并不好插手,因此也只能垂头吃东西。
刘玉徽让丫鬟搬了椅子,在二人中间坐下。
“既然云意来了,我便不吃了。”
“你不是回去了么?”贺老太太看着刘玉徽问。
刘玉徽瞅了贺老太太一眼,虽面露不满,但仍旧是软着性子劝诫:“婆母,夫君不日就要远行......”她说着声音哽咽起来,再看向贺老太太时已是强忍着泪水,“我一个人操持这个家,实在分身乏术,不能再似这般日日亲自照料......”
云意见此,一时心生愧疚,忍不住脱口而出:“夫人......”
“是我不对。”贺老太太打断云意的话,她拉过刘玉徽的手,赔了个笑脸,而后又对云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
云意心领神会,便是埋头吃东西,再不敢多言。
眼看对方服软了,刘玉徽也见好就收,转头便对着老太太会心一笑。
“老太太莫要责怪,我也是好心。外头还有其他事,我就先出门去了,正好云意来了,让她陪着你吧。”
“等等!”贺老太太想起一桩事来,突然叫住她,“昨日陆阔来找我,闹着要让小妹阿篱也陪着一同去学堂。”
刘玉徽听后却是面露难色,她的双手原是交叉束在腹部,现在松了下来,转过半个身子长长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一丝隐忍:“夫君不准,我却也不好开口。原先为了这事我与他争吵,现在不但夫君憎我,阿篱也恼我没用......”
贺老太太一听这话便知道是胡诌的,家中大小事务一向由刘玉徽经手,两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件这样的小事而争吵?况且陆篱是柳姨娘生的,本就不受刘玉徽待见,只有求她的份,如何能有胆子去恼她。
云意也听出了这话中的不对劲,看来是陆篱的出身让刘玉徽根本不想送她去学堂读书识字。
“既是如此,那我回头问问松儿。”贺老太太起身,与刘玉徽四目相对,语气之中带了几分强硬。
刘玉徽听此忙道:“一点小事,还是不要反复去烦夫君了。自等夫君出门了,我偷偷送去便是。”
贺老太太已不想再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待刘玉徽走了之后,云意整个人终于松弛下来些许。不知为何,虽然刘玉徽说话软声细语的,但字句之间总是听着话里有话,弯弯绕绕的,让人疲于猜测。
“她倒也算是个好说话的,只是唯独不喜欢别人与她唱反调。日后相处,你要小心些,千万不要冲撞了她。”贺老太太目含慈祥,悉心劝告云意。
“云意记下了。”
云意纵有千言万语,而此刻如鲠在喉,也只憋出这样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