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何也想不通,冯景恒是怎么知道府中出了事,又是为何会这么迅速便赶来,难不成是他在冯家安排了眼线?
可这府中的人都是些老家仆了,更是经过层层筛选后才留下的,怎会还是让人钻了空子。
思绪纷杂间,冯老爷猛然想起前几日府中管事去东街的事,难道是在东街泄了消息?
可东街那帮人向来不喜与警察厅的打交道,特别是窦老,既如此,那消息到底是如何走漏的?
冯景恒坐在主位上,手边放着杯热茶,他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语气淡淡:“冯叔,怎么不见文汉?”
冯老爷的思绪被打断,他下意识吞吞口水,还心存些侥幸,干巴巴地应声:“那逆子胡闹闯出祸事,我叫人关住了,劳烦二少亲自跑一趟,可当真是府上的不是。”
冯景恒虽然来得迅速,但看样子好像也只是得知冯府出了事,想来府中就算有眼线,也不会是内院的,所以具体发生何事,他应当不清楚。
“是吗?”冯景恒抬眼,端着茶浅啜一口,笑道,“冯叔当真以为我上门来,就只为了这口茶?”
“同宗同源,我并不想为难,您不若将实话说了,你我面上都好看。”
冯老爷听见这话,浑身僵硬,却仍旧打着哈哈,他这会儿只需要再拖上片刻,等人将冯文汉送出城去,一切就可有机会挽回。
否则若是叫冯景恒瞧见西院那具尸体,那才是真正的祸事,他勉强笑道:“二少爷这话什么意思?”
见人还在装傻,冯景恒放下手中的茶,杯底碰上实木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也在冯老爷胆上敲了个闷响。
不过片刻,冯景恒便道:“抬进来。”
外头有人进来,抬着被草席子随便裹住的尸体,后头压着三两个其貌不扬的护卫,一并被按在地上。
冯老爷看见草席子底下露出的半截枯手,手脚发软,直觉眼前阵阵发黑,不等开口,外头忽然冲进来一人,直直朝他扑了过来。
冯太太不似往日那般精致,头发散了几缕在耳边,她扒住冯老爷的裤脚,眼睛红肿,哭得撕心裂肺,恨声骂道:“冯世德,你个挨千刀的,汉儿也是你的儿子!他死了,凭什么尸首就只能被草草丢弃!”
冯老爷抬手甩了人巴掌,将人狠狠推开,他往后踉跄几步,撑住旁边的四方桌,哆哆嗦嗦地指着人说不出话,一股气憋在胸口,脸都青了。
“你打我?你竟然还有脸打我!好啊,那就都别活了!”冯太太跳起来,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竟将冯老爷从四方桌上推翻过去,茶具噼里啪啦地碎了满地。
两人不复往日里的相敬如宾,扭打成团,堂内乱成一锅粥,冯景恒不出声,周围众人也不敢妄动,就那样瞧着。
“出什么事了,这么热闹?”洪若白从外头进来,注意力被冯家夫妇吸引,“嚯”了声,“你着急忙慌叫我来,不会是解决夫妻矛盾的罢?”
冯景恒看他一眼,抬手敲了敲桌面,道:“行了,把人拉开。”
众人这才手忙脚乱的将冯家夫妇拉开,控制在旁边。
“地上这尸体,你看看是不是与警察厅那具一样。”冯景恒示意底下人将草席子掀开,露出里头的尸体来。
洪若白扬眉,有些意外:“这是……冯文汉?”
他没往前,就只站在旁边看了两眼,一锤定音:“不用看了,一模一样的死法。”
冯景恒闭了眼睛,又很快睁开,他让人将冯文汉的尸首抬回警察厅,又将堂中人压出去,只留下冯世德一人。
洪若白没动,却冷不丁瞧见冯景恒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认命道:“成,用完就丢,你还真是没变过。”
很快,堂内就只剩下冯景恒,和趴在地上的冯世德。
前几日与小舅通电,谈话时,冯景恒敏锐觉察到小舅的不对劲,特别是在提到那本名为《志怪奇书录》的书卷后,感觉便越发强烈。
挂了电话后,他忽然想起两年前,自己主动离开北平南下调查火车爆炸案,临行前母亲在码头欲言又止的模样。
也许当时,母亲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只是自己那时并不在意,单纯以为是母亲舍不得自己离家。
冯景恒之后又联系在母亲身边服侍多年的老管事,从对方口中得知许多年之前,临城冯家的上任家主曾在北平住过一段时日,并且与家中交往频繁。
后来更是与父亲一行人出海做生意,只是不久之后生意失败,大伯包括冯家主在内的十多人因为海难死在回程途中,临城的这一旁支也渐渐与主家失了联系。
这不过是段人人皆知的族中旧事,可冯景恒却有些在意,他叫人留意冯府的动静,这才短短几日,还真出事了。
“冯叔,想好怎么说了吗?”冯景恒从回忆中抽离,他走到冯世德跟前,半蹲下身去,“文汉堂弟的死状为何与东街的更夫一模一样?”
“还是说你与你大哥,那个多年前随我父亲出海做生意的冯世承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所以如今你隐瞒这发现的秘密?还是想谋划什么?”
冯世德压根不敢回话,他不知道冯景恒知道多少,又是如何得知的,更担心对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给自己下套。
若是自己将当年兄长留下秘信的事情说出,那岂不是不打自招,还白白叫人拿住把柄。
依着冯家那位的性子,倘若知道被骗这么些年,那他们这一支哪还有活路?
可事到如今,如果不说,恐怕会死得更快。
“这……这事我,我也只是听家父提过一次,他曾经收到大哥的信件,信中说曾经提过这种死状,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信呢?还有干尸如何形成你也不清楚?”
“我没见过信,也许早就被父亲烧了,”冯世德不敢承认那信是被自己亲手烧掉的,好在当年大哥寄回密信时,父亲尚在人世。
他战战兢兢,浑身发软,不敢去看冯景恒,头紧紧贴住地面,继续道:“至于干尸,就是被怪物咬住脖侧,吸干鲜血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