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相视失色,不禁看向姜法离去的背影。
与此同时,姚令喜也在章栽月怀里,恶狠狠质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入宫。”
干干脆脆答过她,章栽月吩咐姜法,出去备马车。
不会吧,来真的?
太突然了。姚令喜大感意外,暗忖:
戏弄我一场,惹恼我,又纵我入宫,他就不怕我将大婚夜他对我下药、伪造书信陷害二哥,等等罪行全部抖落出来?现在太子刚刚被废,为求稳妥,他应该严防死守,不许我入宫面圣才对。
还是说,他自信圣上就算知道,也不会降罪于他?
自信到这种程度,太不正常。姚令喜不由地猜测,该不会章栽月给圣上下了什么蛊,可以为所欲为?
心中波涛万顷,她一瓢都压不住,猜不透章栽月意欲何为,只想到圣上亲下口谕,不许章栽月入宫。
既然明令不许,现在入宫,岂非抗旨不尊?万一他推说是我非要他入宫,为太子求情,又是一桩祸事!
姚令喜满脑子贱人诡计多端,冷笑嘲讽:“圣上有不准你入宫,进宫了我也会说是被你胁迫,想利用我给太子惹麻烦,趁早死了这条心!”
“圣上还要我善待宁国公主,缔结伉俪,玉烛调和。”章栽月复述圣谕,垂眸看着她浅笑:“要记,就记全。”
“哼。”姚令喜翻个白眼:“省省吧章栽月,别做戏了,我从没把你当男人看待,我有男人。”
“谢天贶?”章栽月脱口便问,毫不避讳。
此时此刻,他是真没把谢天贶放在眼中,因为姚令喜在与他亲密拥吻后,居然只愤愤不平,指责他“心里有楠图还忍着恶心哄她”。
她在意他心中有别人,而非他的亲吻,她根本就是心甘情愿从了,嘴硬闹别扭而已。
吃醋,是女人最好的真情流露。
他确信自己在姚令喜心里有一席之地,谢天贶之流,根本无足挂齿,章栽月嗤之以鼻,但态度,还是要摆清楚。
“不许养男宠。”他揶揄。
男宠?四哥?!
姚令喜气得差点背过去,章栽月还刮她俏鼻:“我是你唯一的男人,此前二十九年,尽献与圣上,此后地久天长,都付你一手,我的小殿下。”
章栽月自说自话,脚下也没停。
不多时,行至府门,踏阶登车。
这次,是马车。
刚落座,就听得骏马嘶鸣。
一路风驰电掣,速度极快。
车厢密闭,别无旁人。
徐姑姑和范敦都被甩在外头不许跟,姚令喜还以为章栽月又会动手动脚,然而章栽月除了解下斗篷给她披盖,忽然间人模狗样,端端安坐,气质恢复了平日里的清隽。
“小殿下你记住,圣上废太子,只是测试群臣反应,为太子殿下拣择贤能,你入宫面圣,切莫无端指责。”
他话锋来得险峭,姚令喜听言看去,对上他俨乎其然的表情,一时竟也错愕:
这番说辞,究竟是在哄我别揭发他,还是他当真如此以为?可若要费心欺哄,他又何须带我入宫?
心下正思量不清,章栽月云淡风轻,又道:“至于我大婚夜种种愚蠢举动,我会亲自向圣上禀明。”
闻言,姚令喜瞠目结舌,更是难以置信。
“我会一五一十,禀告圣上,从前是我愚不可及,没查清事实就妄下判断,险些害你性命。”
说着,章栽月兀自摇头,似在嘲笑自己无知,再看回姚令喜,他目光灼灼,无比认真:“我会求圣上再将你赐给我,倘若圣上问你是否愿意,你要说是,小殿下。”
一声轻唤,他眸光闪烁,似是嘱咐,也像央求。
骄傲的男人,猝不及防显露脆弱,似在乞求她,姚令喜心中一悸,说不上是厌恶还是别的情愫,总之她有四哥了,她的身心,都托付给四哥,从五岁初见,九岁开窍,她一直惦记他到现在,终于成功拿下,可以钻进他怀里撒娇,至于别的男人——
“否则,”章栽月突然打断她沉吟,眯缝眼像是知道她在想谁,忽然俯身发狠:“否则我会给太子殿下使绊子,你看着办吧。”
“咳!”
“咳咳咳!”
姚令喜差点被一口老血呛死!
扶腰拍着她的背,章栽月表情阴鸷,尤嫌不够,继续报复她当着自己面想男人:“你得给我生个像你一样的女儿,有此大喜,我方能呈请圣上,将咱们女儿的表舅,从禁苑里挪出来。”
一口女儿,一口表舅,章栽月言笑晏晏,威胁来得毫无征兆。
生女儿的什么的,也太过具体。姚令喜根本不信他。
哪有人几天前还处心积虑害她全家,短短几日,又对她产生非分之想?
更何况章栽月口中的楠图,才貌双绝,遗世独立,哪有人喜欢过那种姑娘,转眼就移情别恋?
她不相信,就像她永远不可能背弃四哥一样,没有人会轻易舍弃挚爱。
章栽月那么不可一世的男人,如若不是想利用她稳住姚氏一族,在圣上面前博个好名声,那么他种种异常,就只能是那个原因。
想通关节,姚令喜不为所动,太子确实被废,但她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入宫面圣,正好试探圣上意图。
心思辗转,她毫无儿女情长,一步一步,清点为东宫复位可以走动的棋子。
对此,章栽月浑然不觉,一念耐心抚背,确认她顺过气,转单手扶腰,变成双臂环抱,再次没忍得住,揽她入怀,耳鬓厮磨。
他是真喜欢黏着她。
从她的发丝第一次缠在他腰间,闻到她身上的桂花清香。
从她第一次坐在怀里,悄悄咬他耳朵,与他相视而笑,他就想这样,贴着她,挨着她,他的手要在她身上,他的唇要在她面颊,他绝不松手。
只不过这次,姚令喜的身子,既不软,也不绵暖,侧脸直视章栽月的眼睛,她冷冷讥笑:
“章栽月,你是不是觉得,你好像喜欢我?
低头认错,家产给我,回门的体面给我,为我母亲费心尽力,又到圣上面前痛改前非,做这一切,你心里,是不是特别踏实?”
是。章栽月几乎冲口想应,想说你终于看见的心。
可是姚令喜的眼神真冷啊,冷得让他打不开牙关。
她完全没有沉浸在他的喜欢里头,她在嘲笑他。
是。她在嘲笑我,对她的感情。
章栽月表情一霎僵硬,心间陡然生出虚弱,就像是有所感应,扭过她的脸,想吻。
不堵住她的嘴,似乎有什么听不的话,就要蹦出来了!
心脏通通擂鼓,姚令喜的手先行一步,抬他下颚,扣上他躁动的齿关,按紧按死,不许他动,不许插嘴,也不让逃。
“设身处地地想。”
盯住章栽月,她不疾不徐:“假装喜欢我,确实是很妙。
就像你不问青红皂白,杀害我程山叔一样,假装你只是太在意楠图,因为她失心发疯,那么残杀无辜的罪恶感,就荡然无存。
然后你又假装喜欢我,骗我父兄信任,再拿太子和圣上压我,把我扣在你身边。
如此一来,你就可以捧心挖肝,将你因为加害我而必须付出的代价、永远偿还不了的亏欠,变成柔情蜜意,硬让我吃下去,吃给别人看。
赔罪,变成爱意,能得到您章大人的爱,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能哄得住我最好,哄不住,你想给的,也给出来了,你的愧疚,自然烟消云散。
你甚至还会为你自己的深情感动。
章大人,紫微星,心窍七孔,步步为营,真是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