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孟西慈只有一种看美好事物的欣赏,并没其他意思。
但因为他的出身,很多人总是会戏谑调侃,污言秽语扰人清净,把正常的说话氛围搞得很恶心。
久而久之,他索性不去招惹女学子。
柳院长对于孟西慈的回答只是点点头,正好外面有夫子找他,他指了指孟北悦身边的蒲团,交代一句:“第三排孟北悦旁边是你的位子,先坐下吧。”
说完便出去了。
此时坐在蒲团上被提起名字的孟北悦一僵,看向讲堂木板上龙飞凤舞的“孟西慈”三个大字,以及右侧浓墨泼洒、洇湿整张蒲团和木桌的狼藉,脸上失了血色。
她原以为孟西慈久居深山,不识大字,恐怕连笔都不会拿的野丫头。
却不想前几次与对方的接触,以及对方今日踏入学堂时,其周身的那股清隽风姿,竟与臆想的天差地别。
她想象中孟西慈在学院的出现,一定会招来各方的嘲笑。
如今孟西慈的字写得如此好,名声也有所,若是孟西慈在学院里受到委屈,父亲还会对她漠不关心吗?
何况,孟西慈还有安阳王妃作为靠山,方才裴靖刻意提高音量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若没有安阳王妃提点,裴靖这样的公子哥,怎么会去管一个不相干的小丫头的闲事。
孟北悦心情复杂,没想到孟西慈竟然长成了大家都想不到的模样。
正攥着衣角怔忡间,却见孟西慈已踱步至染上了墨水和脚印的蒲团旁边。
周遭知晓内情的学子皆敛息屏气,目光紧紧锁在孟西慈身上。
孟西慈垂眸扫过狼藉,忽而抬眼看向孟北悦,唇角勾出一抹弧度,却凉得教人发怵。
孟北悦被她的目光灼得头皮发麻,怯生生垂下眼睫,带着几分委屈嗫嚅:“这并非是我……”
孟西慈移开视线,眸光扫过整个崇贤堂,满室鸦雀无声,几个探头探脑准备看好戏的学子在她扫过来时都低下了头。
林威是个不讲理还蛮横的混混,偏偏还跟汝南太守沾亲带故的,他们不敢招惹,这时候说话就是找死。
虽说孟西慈是太守亲女儿,但谁都知道孟太守并不看重这个女儿,因此比起弱女子孟西慈,他们更不敢得罪飞扬跋扈的林威。
后面,不明就里的裴靖扯了扯身旁的齐允南:“怎么回事?”
齐允南摇头,在听说孟西慈今日会来学院的时候,他就在想该怎么跟她道歉,一直想到现在,因此错过了刚才林威朝孟西慈位置泼墨的一幕。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过道一边的人凑近压着声音,将前因后果道了个干净,两人才明白原委。
“好个跋扈的林家大郎!”裴靖一拍桌案,震得前排沈寂的书卷掉落在地,发出咚的一声轻响,“沈兄,你看这……”
裴靖刚想拉着沈寂上前,去给孟西慈解围,却见沈寂眼眸眯起,面具上好似也裹上了一层冰霜。
手还在桌沿搭着,似乎是想要站起身来。
恰在此时,前排传来嗤笑。
“是我做的,你想怎样?”林威坐在原位上,眉眼天生带着凌厉凶狠,此刻却掺了点吊儿郎当,一双美目斜睨着孟西慈,眼中尽是挑衅:“不过是给二小姐的接风礼,可还合心意?”
林威坐在靠后一些的位置,看着孟西慈缓步走近,有恃无恐地敲着桌面,“听说你很会告状,上次害我被罚了大半年的银钱,这次又要罚我钱吗?本公子有的是……”
话未说完,孟西慈已拿过他案头的砚台,旋即对着他的头顶尽数洒下。
浓郁醇厚的墨汁顺着林威发髻蜿蜒而下,糊住眉眼,浸透锦袍,他一身黑袍,墨水洒在身上其实并不明显。
满室死寂,唯余墨汁滴落的滴答声。
林威在学院横行无忌,何曾料想有人敢当众对他动手,还是一位女子,在他话都还没说完的时候!
他抹了把脸,指尖尽是墨污,深眉俊目,可惜眼中唯余狰狞,猛地掀翻木桌,站了起来,“竖子尔敢!”
林威暴喝着扑上前去,想给孟西慈一顿教训。
却不想孟西慈身轻如燕,反手揪住他衣领,不过瞬息便将人抵在桌上,只听“咔嚓”的脆响,木桌应声而碎,锋利的木刺擦着林威的面门而过,离眼珠不过毫厘。
周围人惊得张大了嘴,纹丝不动,已然被孟西慈这一套生猛的操作吓呆。
在此之前,几乎没有人看好孟西慈,沈寂等人都准备帮忙了,毕竟林威在学院里还是很能打的!
然而等两人真正对峙起来动手的时候,大家发现事情跟他们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孟西慈看着瘦弱,但身手和速度都好像很敏捷的样子,两三下就将林威给制服了!
安阳王没到之前,孟家可是汝南的土皇帝,而林威作为孟家亲戚,在学院算是最有权势的那一伙,偶尔欺负人,学院里的夫子也只是装聋作哑。
他从未被这样当众教训过。
太跌份了!
然而此时他望着近在咫尺的木刺,喉间发出不成声的呜咽,四肢瘫软如泥,冷汗浸湿了后背。
孟西慈细长如玉的手指扣着他后颈,漫不经心地将另一只染了墨的手在他身上缓缓擦拭,脸上浮起笑意,如盛开的彼岸花,却冷得人心尖发颤:“承蒙厚爱。”
她附在林威耳畔低语,尾音似裹着腊月寒霜,“此乃回礼,公子可还满意?”
感受到手下的人挣扎了一下,孟西慈便顺势松开了。
林威扭了扭脖颈,没有动作,面若冰玉,就那么冷冷地凝望着孟西慈,目光幽深、阴鸷,仿佛有暴风雨在暗涌积蓄,又像是在酝酿着更汹涌深沉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