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徐素湘看向裴慧,“三妹妹觉得呢?”
裴慧受宠若惊,眼风朝裴敏那边瞟了一眼:“我觉得,孩子最重要的还是要和自己亲,虽说都是从小养起,但年纪小的终归要比年纪大的更容易培养感情。”
徐素湘似乎听进去了,点头道:“所以,妹妹们觉得,哪家的孩子更合适呢?”
她这话直接,一时倒把两人给问住了。要说自己家的孩子吧,显得她们一早就算计好了,要说别人家的,心里又不甘,一时间两人都没能答的出来。
徐素湘见没人说话,便自顾自道:“要说裴家宗族里,最近的那一支我记得是在青州?修书过去至少得要半月吧……”
裴敏心中着急,咬了咬牙,道:“嫂嫂也不是非要在宗族里选,若说近的,我和姐姐与嫂嫂不是更亲近?”
“噢……”徐素湘看向二人,语气缓缓,“你是说,轩哥儿和笙哥儿?”
被说中心事,两人都沉默起来。
“那可不好办啊……手心手背都是肉,焉能分出哪个更亲近?”她看一会儿裴慧,又看一会儿裴敏。
姐妹俩却是谁也不看谁,裴敏率先说道:“笙哥儿还小,姐姐自然是舍不得的,笛哥儿是姐姐的长子,更不合适了。倒是轩哥儿,如今正好懂事,上头又还有个哥哥……”
裴慧打断她:“上头那哥哥又不是亲的,轩哥儿是妹妹第一个孩子,妹妹舍得?万一将来反悔,倒要让嫂嫂不好做人了。”
“我决定的事,从不反悔!”裴敏与她针锋相对起来,“姐姐的孩子,将来自有国公府庇佑,又何必来和我可怜的轩哥儿抢?”
这话再次刺痛了裴慧,她反唇相讥道:“我怎么不知轩哥儿可怜?她有父母、祖母疼他,又是王家嫡孙,还有侯府舅舅和舅母为他撑腰,哪有他那个死了娘的继兄可怜?”
打蛇打七寸,越是亲近的人越是知道对方的七寸在哪,裴慧这几句话戳的就是裴敏的肺管子。
她心中最恼的就是继子的这份“可怜”,因着他可怜,夫君和婆母都要多偏爱他几分,就连轩哥儿也要让着他,哪怕他在自己身边做错了事,她也不能对他严厉,重话都不能说一句,还要扮着慈母的样子开导他。
裴敏脸上的平静被这几句话撕开一道裂缝,取而代之的是蛰伏在心里的怨恨和不甘,她蓦地站起,嘴角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拔高了声音道:“姐姐觉得他可怜,当初怎么不嫁到王家去?有姐姐这样宽容大度的母亲疼他,才是他的福气呢!”
裴慧气得面色发白,站起来指着她道:“我就知道你看我嫁的门第比你高你心里不舒服!难怪我每回说句什么你都要觉得我在看不起你,原来是你心里自卑!可惜啊,婚姻之事皆由父母做主,你要怨就怨自己没托生在太太肚子里,没能让她拼着命给你挣个好姻缘!”
裴敏眼中酸涩的泪重重砸下,她几乎要被这股汹涌的怨和愤淹没,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管她是谁,撕烂她的嘴!
来不及思考,她的手已朝着裴慧高高扬起。
徐素湘看着逐渐失控的两人,脸色终于沉了下去。
以前裴放在时,姐妹两人也偶有口角,甚至她们两人一开始并不服她这个二嫂,常有私下里给她难堪的时候,但无一例外事后都要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赔不是,互相之间也总是很快和好如初,徐素湘知道,定是裴放做了什么,他总有法子镇着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
如今,她身边没有裴放,她得自己做点什么了。
嫁人之前,母亲教过她“刚则易折,柔则长存”,所以这些年她改了自己刚强倔强的性子,学着像母亲那样“守柔”,做一个端庄贤柔的侯夫人,成为他两个妹妹眼中的好嫂嫂。
她都快要忘了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了,徐素湘低低一叹——现在,她不想再做一个好嫂嫂了。
裴敏的手正要狠狠落下,忽听“哗啦”一下,随后“砰”的一声,桌上的碗碟四溅开来碎了一地,汤汤水水连着肉和菜就倒在她们脚边,一张圆桌被掀翻在地,裴敏的裙摆上溅上了鸡汤的油印,裴慧的绣花鞋上还压着一块鹅脯肉。
两人心中俱是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反应过来之后才齐刷刷地看向徐素湘。
徐素湘正收回右手,顺便抚平了衣袖。
她单手掀翻了餐桌?裴慧心里咯噔一下,那可是实木的啊……
徐素湘不耐烦地抬眸,望向两人:“不想吃,那就都别吃了。”
裴慧和裴敏呆呆站在原地,好似白日见了鬼。
——她们的嫂嫂,好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