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红菱服侍徐素湘卸了钗环换上中衣,正拿着梳子给她通发,翠竹则在一旁将首饰归置到妆匣里,徐素湘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想到以往这些事都是碧兰做的,她忍不住垂下了眼睫。
红菱见状手上缓了下来,不由地和翠竹对视一眼。
翠竹阖上匣子,忽然笑道:“说来有件趣事儿,今日晚饭时奴婢去的晚了,在厨房处见到了面果,奴婢坐她对面,看她一个人吃了三大海碗,担心她没饱,我就把我那碗也让给她了,她还不好意思呢,我就跟她说让她尽管吃,在咱们夫人手下当差还能不让人吃饱?”
说着她看向徐素湘:“夫人您猜,她跟我说了什么?”
想到面果那圆圆的脸盘,徐素湘的脸上这才有了丝笑容,她觑了眼翠竹:“她说什么了?”
“她说,她在侯府十几年就没吃过一顿饱饭!”翠竹一手叉着腰,瞪着眼睛不可置信道,“加上我那碗,她都吃四大碗了还说没饱,您说气人不气人!”
“噗!”红菱没忍住,笑出了声,忙拿着帕子掩嘴。
徐素湘也笑了:“天可怜见的!可真是难为她,在侯府竟从没吃饱过。”
说着她吩咐翠竹:“明日你去告诉厨房,一日三顿多做些饭菜,面果吃多少都由她,可别再饿着人家了。”
“是,”翠竹朝她一福,“这下有夫人纵着她,可没人敢说她的不是了。”
红菱在一旁道:“是该让那些人闭上嘴巴,横竖又不要她们出银子,凭什么说人家吃得多?”
翠竹见徐素湘起身,连忙上前去扶她,继续说道:“后来,她吃完了又跟厨房另要了一份说是要带回去,我就奇了,问她难道是要带回去等半夜饿了当宵夜么?”
走到床边,她一边放下帐子,一边悄悄觑了眼徐素湘的脸色:“她就说,那不是给她自己的,是给碧兰姑娘带的晚饭。”
听到碧兰的名字,徐素湘顿了一下,抬头看向翠竹,示意她说下去。
翠竹便道:“奴婢就问她,难道碧兰姑娘在林嬷嬷那里服侍么?面果说,碧兰姑娘被撵出了主院心里正伤心,哭了一天了,晚饭前来找了林嬷嬷说话,林嬷嬷正开导她呢。”
徐素湘听见,脸色缓和起来,她在床上躺下,看着翠竹给她放下帐子,说道:“有林嬷嬷开解她一下也好,她若是想通了,还想在屋里服侍,我也不介意身边再多一个人。”
在徐素湘看来,碧兰并没有犯什么大错,只要能悬崖勒马,以她的能力还是放在主院才不至于埋没了,就她对裴放的那点心思,裴放如今都那样了,再有心思也起不了什么风浪,徐素湘不至于这都容不下。
相处五年,她也不是对碧兰一点感情也没有,早上的话虽是说的重了,但也不代表她真的恼了。
不让她去伺候裴放,不仅仅是为了裴放身为侯爷的尊严和体面,也是为了碧兰自身着想,她要是近了裴放的身,最后裴放没醒过来,那她往后该如何自处?即便徐素湘大度把她提拔成姨娘,府里的其他丫鬟就能服她么?一个有名无实还是靠着这种手段爬上来的姨娘,在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眼里能得几分尊重?
再说,一辈子无所寄托地困在这后院之中守着活寡,难道是什么好事么?
但愿林嬷嬷能让她想通吧,徐素湘想着不由打了个呵欠,翻过身沉沉睡去。
听着她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红菱在外间小声埋怨起翠竹:“你好不容易被提拔起来,怎么还主动跟夫人提碧兰?要我说,直接让夫人忘了这个人才好呢!”
“你慌什么?”翠竹往里头看了一眼,说道,“没听夫人说不介意身边多一个人么?就算她回来了,夫人也不会再把我调到外头去伺候。”
红菱道:“那是你不了解碧兰,有她在,这屋里就容不下别人,她事事都掐尖妥帖,夫人眼里根本看不见旁人,我怕你受不了。”
翠竹奇怪:“你怕我受不了,你就受得了了?”
红菱嘿嘿一笑,幽暗的房间里顿时闪过她牙白亮光:“她多干点,我就少干点,我还挺乐意的,反正夫人又不少我的月银。”
“……”翠竹虽无语,却也觉得她精神可嘉,“那等她回来,我们三个人在屋里,就让你闲着。”
“行啊,那我就当夫人的没用小跟班,主打一个陪伴,你俩能干,活都是你们的。”红菱兴头上来,还把自己给说高兴了,嘴巴翘起来就没放下来过。
“美得你!”翠竹捏住她的脸拧了一下,然后伸手推她,“行了,你快回去睡吧,今晚我值夜。”
“那就辛苦翠竹姐姐了。”红菱摸了摸被她捏了的脸,假装往外面走,趁着她不注意,故意回手一掏,没成想正正掏在了对方胸口上,她自己吓得一惊,连忙掩面跑了。
翠竹站在黑灯瞎火的房间里愣了好半晌,指着门外要骂,又怕惊醒徐素湘,只能轻轻一跺脚,小声骂了句:“流氓!”
西跨院的厢房里灯还没熄,桌子上面果带回来的餐食只略微动了两样,碧兰坐在桌前,拿着筷子的手似有千斤重,半天都不见动弹一下。
林嬷嬷坐在一边正用热水泡脚,面果垂着头候在一旁,时不时看一眼桌上。
林嬷嬷看看面果,又看碧兰,朝她开口道:“你要实在吃不下,就让面果撤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