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过了一个晚上,裴放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这是裴放昏迷的第五天,外面早就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测,如今不过是将传闻愈发坐实了而已。
徐素湘一早起来边喝着百合粥,边看着碧兰通红的眼眶。
碧兰被盯得垂下了头,心想:夫人的心可真是硬,侯爷这样了都不难过。
徐素湘吃了个七分饱就放下了碗,她还得打起精神入宫去,起身时吩咐碧兰:“你心情不好便留在府里,免得入宫去冲撞了贵人。”
碧兰闻言眼睛更红了,手里揪着帕子就差当场垂泪。
徐素湘叹了口气,也没功夫安慰她,只唤了红菱和翠竹随她出门。
翠竹第一次跟随徐素湘入宫,难免有些紧张,红菱见状从荷包里掏了颗蜜枣给她,翠竹没接,只摇着头叹气:“你的心可真大,夫人愁成这样,你还有功夫吃零嘴。”
红菱呆呆地看向徐素湘:“夫人……在发愁吗?”
徐素湘顺手截过她掌心里的蜜枣,扔进了嘴里:“不愁,愁也没用。”
她在这两人面前言行都松泛很多,没有像在府里那般时刻端着架子。
当初徐家才刚返京,家道艰难,为了徐素湘能体面嫁入侯府,薛氏特意给她买了两个丫鬟,成婚时一并带了过来,其中一个是红菱,另一个就是翠竹了。
两个丫头在她嫁入侯府之前和她一样没见过世面,彼此都朴素得清奇,只不过被侯府的豪门气派冲击到认知的时候,徐素湘在薛氏的调教下学会了波澜不惊面不改色,而两个丫头则彻底显露了自己土包子的内在,很自然的遭到了侯府丫鬟暗地里的鄙夷外加打压。
婚后裴母共给徐素湘拨了五房仆妇,十二个丫鬟,其中六个洒扫,两个针线,两个二等丫鬟,两个一等丫鬟——也就是她身边的碧兰和彩菊。
红菱和翠竹作为小门小户没什么见识的奴婢,遇到了侯府的两个大丫鬟,强龙不压地头蛇,斗败几个回合之后,徐素湘决定把闹心的四婢搅散,留了最得力心气最高的碧兰和心大混不吝的红菱在屋内贴身服侍,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彩菊和心细泼辣的翠竹打发到了外面管底下的小丫头。
主仆三人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般凑在一起了,徐素湘也是难得的放松一次。
“好在,太太和大爷就要回京了,夫人有了倚仗,就不用这么忧心了。”翠竹出声安慰。
红菱一听,立刻道:“夫人要离了侯府回娘家?那一定要带上我和翠竹!”说完,又补了一句,“不能带碧兰和彩菊!”
徐素湘还没发话,翠竹先拧了她一把:“别瞎咧咧!要怎么做夫人自有打算。”
徐素湘看了看两人,问道:“侯爷出事了,你们害怕难过吗?”
红菱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翠竹也是摇头。
“侯爷待夫人不好,我们凭啥难过?”没有碧兰在旁,红菱的嘴比平时更快,“也不曾害怕,我只知道我们要跟着夫人,夫人去哪我们去哪,夫人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翠竹听完,跟着点头。
徐素湘便笑了,揣着手对她们道:“放心吧,天塌了有我。”
到了太医院,徐素湘没料到皇帝也在,安置裴放的那间屋子里催院使领着太医们愣是挤了一排。
元兴皇帝这两天召了客居京城的青城山老道士陪他下棋聊天,说起裴放的怪症,老道士放下了棋子,一脸高深莫测地对皇帝道:“自古天命不可违,这正是他改了天命招来的灾厄,以一己之力改东苍之国运,他委实是皇上的福星。”
老道士棋虽臭,但话却真,若那一道天雷真劈在了自己身上,皇帝不敢想整个东苍国会乱成什么样,尤其,他至今还没立太子。
——这事儿那帮老臣已经谏了无数回,是该提上日程了。
老道士一句话让皇帝上了心,今日散了早朝就来看望裴放了,正准备骂一骂太医院这群毫无建树的倒霉蛋,就听于田来禀说是裴家家眷来了。
皇帝顿时收了开骂的架势,脸色也温和了许多。
徐素湘在门外酝酿了片刻,进门后领着两个丫鬟给皇帝行了跪拜大礼,起身时她眉眼疲惫,身形一晃,险些栽倒在地,幸亏二婢扶住。
皇帝见状一愣,见她一身银钗素衣,满面愁苦的样子令人心生同情,不由地长声一叹。
“裴卿忠勇,朕看他这般心中甚痛,徐氏,你有何所求只管提,只要不是有违天和,朕都允了!”皇帝端坐在太师椅上,话音掷地有声。
徐素湘就等着他这句话,她叉手于胸前,垂眸含泪,缓缓回道:“臣妇并无所求,只愿侯爷在的时间能长一些,我能陪他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