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李安意天未亮便起来洗漱,趁着灰暗的天色乘马车赶去城外少陵原扫墓。
清明节大雍朝按照惯例放三天假,百姓和世家大族皆趁此假期去盛京城外扫墓、祭祖,此时东南西北四门堵得水泄不通,故人们会早起提前出门。
沈澹欲陪李安意一同前去,只是他因过度劳累失慎睡过头,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承恩伯府清明时亦会放不当值的丫鬟归家祭拜,而今日博海院当值的桃芝被李安意带走,一时之间竟无人喊沈澹起床。
恓惶醒来的沈澹洗漱、更衣,拿上早饭乘马出府,被堵在人潮中,等他赶到少陵原,李安意早就离开。
李安意和桃芝坐在大小适中的马车上,绿衣挥舞马鞭赶路,一路畅通无阻。
掀起窗帘眺望,远处青山逶迤、峰峦耸翠、视野开阔,空中弥漫淡淡青草的气味,点点花香悄悄流淌,令人心旷神怡。
红日从云层中冉冉升起,刹那间光华万丈,叫人目定神移。
少陵原位于盛京郊野,地势高亢,风景优美,四周成片郁郁青青的树林,一道清明渠分支流入蜿蜒,原里墓碑林立,静谧而肃穆,威武侯夫妇的墓便葬在此地。
春风拂过,柳枝摇曳,诉说过往。
李安意站在墓前,目光沉沉凝视墓碑上深邃有力的几字。
【威武侯李虎与其妻林月瑶合墓】
墓碑上的字迹虽经受风雨洗礼,却依旧庄重沉稳,如同深深刻在李安意的心里。
她缓缓抬手抚摸古朴的字,细微的摩擦感传来。
一旁焚烧纸钱的桃芝眼含泪水,开解道:“小姐。夫人见您来会高兴的。”
绿衣轻手轻脚除去杂草。
李安意平静地擦拭碑文,每一个动作仿佛用尽全身之力,细致而虔诚,好似做过千百遍。
前世父母刚去世的那段时间,李安意泫然流涕,时时跑去墓地,坐在碑前边触碰冰冷的石碑边与父母对话。
沈澹下班后未看见李安意,便知她又去墓地,有时他会在一旁默不作声陪她。
烟雾袅袅升起,带着她的想念与哀思,穿越时空飘向遥远的21世纪,火光跳跃,映着她眼底的泪水,跃过时空障碍来到父母墓前。
淅淅沥沥的雨珠飘落,打在翠绿的叶儿上,无端添了几分寒意,细小的雨珠钻入浅衣女人的云髻上,又无声无息触碰她温婉的面容,带来温润的湿意,好似轻吻。
氤氲云雾中,李安意默默整理情绪,手脚麻利地擦拭墓碑,又将香烛、酒食、水果小心翼翼摆在墓前。
离别前,她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
【别怪我】
怕雨下大,去官道的土路变得泥泞难行,李安意决定返程。
皮毛油亮的骏马嘶鸣抬腿奔跑,溅起一地水花。
青树后隐蔽处,沈渡移步凝眸盯着远离的马车眉间猛然轻拢,她……
“周大人找您。”
黑风向愣神的沈渡行礼提醒。
沈渡转身七拐八拐来到溪边的一间简陋茅屋,茅屋外表破旧、凌乱,难以引人注意。
他躬身进去,站在狭小的屋里直身,神色不惊不奇恭敬道:“外曾祖父。”
茅屋内干净、整洁,布局简洁,仅一榻一案一桌加几个凳子,桌上摆放一鼎云雾缭绕的香炉、两根正燃烧的红烛,桌子靠的那面墙挂张女子画像,案上放两杯冒着白烟的茶杯,榻上坐着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面容慈祥,发梳得整整齐齐的戴冠老者。
老者眼中闪烁智慧的光芒,周身透出饱经沧桑后的坚韧气息,他抬手抚摸白须,点头满意地看着下首气宇轩昂、冷静高大的少年。
他抬手示意沈渡坐下,潇洒饮茶。
沈渡与老者对坐。
老者放下茶杯,和蔼言:“你考虑的如何?”
“不急。”
*
雨势渐小,乌云散去,天空宛如晶莹剔透的蓝宝石,纯净没有一丝杂质,金光从云层缝隙穿过,水珠在朝晖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远处的山峦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神秘而朦胧的美,雨后清新的空气令人神清气爽。
回城之途,靛蓝的天空中各色各样的风筝飘舞,青草地上孩子们游乐、追逐嬉戏。
李安意从郊外回来未停留,径直走入博海院正屋。
她目光如炬,眼神一丝不苟地逡巡房间各处,不放过任何细处。室内的布局和走前一模一样。
李安意缓步走向墨漆外罩油绿杭绸帐子的翘头衣柜,她信手打开,内里衣物整整齐齐叠放。
又走向面向竹林的那扇严丝合缝木窗。
一根黑发落在窗前的地上。
李安意弯腰拾起中部成小结的黑发。
【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