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瑾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她从昨日起便未进食,且哭了太久,此刻声音沙哑又虚弱。
“姑娘不必谢我,都是......”吉祥蓦地顿住,殿下昨夜叮嘱不必提及他,“都是应该的。”
温瑾没有在意他的停顿,自顾说道:“昨日未曾料到会耽误你这许久时间,你擅离职守太久,回去可会受罚?”
“这......”这自然不会,是殿下吩咐让跟在你身边的。
吉祥在心里默默补完自己后半句话。
温瑾却以为他心里犯难:“你不必担心,我去向傅统领解释,他不会责罚于你的。”
温瑾说罢起身上马,抬首示意:“走吧。”
回到营地时,已是日影西斜,傅云自然未在营地,所有高级将领连同精锐几乎都入城了,原来早在今日平明之时,上邽已经拿下。
吉祥劝说温瑾不必急于帮他解释,她从昨日到此时尚未休息也未进食,该回天水好好休整才是。
然而温瑾不愿耽误半点功夫,她是要休整的,但不是在天水,待她帮吉祥给傅云解释清楚,她会直接前往江陵。
吉祥拿着金鳞卫的令牌,他们一路入城,马蹄踩过遍地死尸,鼻尖掠过铁锈的腥气。
温瑾忍着心头的寒意,在浓稠地仿佛裹了层血膜的空气中穿梭。
那无孔不入的血腥之气钻入她的毛孔,渗入她的肌肤,融进氧气进入她的肺部,而后沉甸甸坠在她的肺腑,如同凝成了一块转头,让她呼吸艰难。
“为什么会死这么多人?”温瑾终于开口。
“殿下下令格杀勿论,这些燕贼自然都身首异处了。”
回答温瑾的是一旁推着推车清理战场的士兵,他的语气轻飘飘的,浑不在意,边回答着,边和同伴将尸体抛入推车。
温瑾脸色惨白。
“那殿下同傅统领此刻在何处?”吉祥见温瑾面色不对,忙岔开话题。
“这你们都不知道吗?当然在曾府啊,殿下下令把曾家上下七十余人口都围在曾府,他亲自处决。”
“什么?!”
温瑾音量突兀拔高,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此话当真?”
“那还能有假?”士兵掏了掏耳朵,不以为意。
温瑾当即一扯缰绳,策马奔出,吉祥连忙问了曾府方向,拍马追向温瑾。
曾府豪奢无比,占地巨大,正门两侧青砖高墙连绵三里,墙头覆着彩绘的琉璃瓦。
以往观之雍容气派,此刻却尽是肃杀凌冽——只因萧珏的金鳞卫披坚执锐列于曾府前宽阔大街的两侧。
朔风一阵紧过一阵,卷着黄沙呜咽而过,如血的残阳倾轧在街头,挥洒下的昏沉日光与黄土之上的血泊融汇在一起。
在死亡的寂静里,一个中年男人悲绝的哀嚎久久不息——那是曾野的。
这个被酒色掏空身体的男人,浮肿溃败的脸上是刻骨悲怆的绝望。
他匍匐在地面,一柄长剑穿透他的腹部将他钉在地上,玄铁螭纹的战靴死死踩住他肥硕的脑袋上。
他目眦俱裂地盯着全府七十余具尸体,口鼻随着身体的抽搐涌出汩汩血液。
含混的叫骂从他口中传出。
萧珏踩着他的脑袋蹲下来。
听着脚下之人咒怒骂:“你,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
萧珏嗤笑一声:“像你这样么?”
曾野盯着自己年方七岁的幼子,虚弱地继续咒骂:“连七岁的孩子都不放过,你个卖尻的贱种......”
萧珏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个身首异处的男孩,他想起了自己两三岁大的侄子。
他笑了,面具上的一双桃花眼明明微微弯起,却透出瘆人的寒意,他将铁靴在曾野脑袋上来回研磨。
“骂的什么,再大声点,孤听不见!”
“你个卖尻的贱种!”
“贱种!”
“贱种!!!”
曾野忽然清晰的声音霎时回荡在长街之上,萧珏掩在面具之后的脸瞬间失去血色。
那么一息之间,他仿佛被卸去了力气,而曾野则在他脚下狂笑不止。
“哈哈哈哈,被我说中了吧,你个......啊——”
他的下半句话随着他的舌头在萧珏的匕首下戛然而止。
萧珏把割舌的匕首随手插在曾野身体上,他的脚下又是传来一声惨叫。
他缓缓起身,目光淡淡扫过满地横陈的尸体,最后落于曾野身上。
“相比于你,孤实在是慷慨太多了,至少孤让你亲眼送走每一个亲人。”
他顿了顿,将自己的脚从曾野脑袋上拿下,忽然笑出声来:“你不应该,感谢孤吗?”
他一手接过属下递来的砍刀,一手掀起面具,那张昳丽的脸在突兀的笑容中显得越发病态,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