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往明显察觉到了许衿的异常，他在图书馆三楼见到魔鬼时也有这样不正常的反应，但此时他也知道问肯定是问不出来的。

“怎么不说话呢？”季琼瑶手上的动作没停，就好像是真的在普通地接待两个普通的学生。

但这个图书馆里又怎么会有普通的学生呢？

整个图书馆就是怨鬼们的巢穴，那季琼瑶呢，她又是什么？

“怎么离开图书馆？”易往简洁明了。

季琼瑶将书整整齐齐推进书柜里，闻言脸上笑意不减，薄唇翕张：“为什么要离开图书馆呢……留在这里不好么？”

许衿反应过来，既然江双双都不认识他，那季琼瑶又怎么会例外？

他还真是被这故事给搞糊涂了，居然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的思路搅乱。

易往面色不善，似乎下一秒拳头就要落在季琼瑶的脸上。

“好吧，”季琼瑶自讨没趣，走向两人，戏谑地说，“你们的身后不就是门吗，想要离开图书馆，走出去不就好了吗？”

……果然她不会帮着他们，只会一味拖延他们的时间。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离开’。”易往本来心情就算不上太好，在二楼被小文老师吵得头疼，现在下来还要和别人兜圈子，这使得他现在的确很想对面前的人动手。

许衿哪里敢让他们打起来，于是直接了当：“要查寝了。”

许衿这句话令季琼瑶将目光投了过来，她眼中似有盈盈星河，一瞬间许衿差点以为季琼瑶认出了他，心中不由得一震。

但季琼瑶的反应又让他的心放了下来，“你们是留宿的学生？”

她表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来，“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游荡……小心被吃了哦。”

后半句话听起来还不像是假的。

正当许衿要追问，季琼瑶仿佛有所感知，她笑着招了招手，满面春光走向整个图书馆的大门口，笑脸盈盈道：“好了好了，你们高三现在才放倒也辛苦，我就不吓你们了，你们赶紧回宿舍去吧。”

易往看着门的方向皱起了眉，他摸不透这个NPC的目的是什么。

“哦，对了，你们后天就高考了是不是。”她突然意识到，随后从宽大的外套中摸索了好久，最后掏出来两支圆珠笔。

笔身是白色的，上面有几个黑色的大字：

高考加油。

“喏，给你们，这两天来图书馆的高三生都有来着。祝你们金榜题名，拔得头筹。”季琼瑶强行塞到两人的手中。

易往本来还不想收，但季琼瑶突然一股巨力把笔怼到了他手中。

“好了好了我要关门了，都给我滚出去。”

季琼瑶懒得敷衍下去了，甜美的嗓音里夹带着深深的不耐，她绕到两人身后，出乎意料的一人给了一脚，其冲击力完全不亚于飞来横弹，把两人从图书馆里踢了出去。

许衿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他难以置信地从地上爬起来。

身后的图书馆顷刻间陷入了黑暗之中，是季琼瑶把灯都关了。

易往落地很稳，起来的时候也没那么狼狈，他笔挺立于无光夜幕之中，转身看向刚刚还落在这片土地上的图书馆。

庞大的建筑物来也空空，去也空空，如同一场梦醒即幻灭的电影，江双双、小文老师、季琼瑶……与三年前的她们邂逅一场，但手中什么也没握住，只有一层薄薄的干涸的血迹，不知穿过的是岁月还是什么。

……图书馆与绚烂辉煌的明灯同时消失了。

“……带出来了。”许衿低头，他手中那把小钥匙还有实感，冷冰冰躺在手心，只是没了光，它不再反射出亮眼的银光。

外套内侧还有什么鼓鼓囊囊的东西，许衿知道，那是他从一楼顺出来的牛皮本。

原来图书馆真的给他们留下了纪念品。

四周开始崩塌，摇曳的光影闪烁，如破旧的幻灯片，一路荡漾，蜿蜒流向世界角落。

眼前的暗潮波动，图书馆外围的怨鬼们在灯光尽数落寞之时挣扎着死去，漫天的嚎叫划破夜空，撕破寂静！

黑暗笼罩大地，浮波清荡，演出谢幕，时间的罅隙再次深埋于无尽的岁月。

尸液的味道充斥于空气中，钻进人的鼻腔，抵达灵魂深处……

闻到了，这是心脏的味道……

你给我的是谁的心？我要的是犹大的心！

你是犹大吗？

……我是吗？

——那十二枚银币最终还是落到了地狱，犹大最终还是亲手捅穿了自己的心脏。

犹大之吻，犹大之死。

无人知晓，心脏的味道来自魔鬼。

-

睫毛轻颤，许衿缓缓睁开眼，柔软的浅色灯光映入眼帘。

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尘埃飘散的楼梯间里。

他似乎在这里站了很久，整个身体差点被冻僵，四肢难以控制，只要意图动一下骨头就会发出咯咯的响声。

操场是假的，但楼梯间迎面而来的凛风是真的，许衿因此打了个寒颤。

当时就他凑得离画最近，也是受画印象最深的人。

许衿抬眼看画，却没想到眼前的画变了。

画面中原本一直啃噬心脏的魔鬼现在正匍匐在血红色的冰面上，蜷曲的长发像蜿蜒的蛇爬满地面，那颗心脏也失去了踪影，或许魔鬼就是在寻找它。

果然他们之前就是身处于画中。

一只手从许衿背后伸过来，那人拍了拍他的肩。

回过头，是易往，他的表情看不出来喜悲，拍了人之后也不说话，转身往出口走。

不知道谁又怎么惹他了。

出口，谢雨和『梦魇』已经喝了好久西北风了，他们出来得比许衿他们还要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