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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您叫我这个您明知并非万能的老管家帮你在一个晚上之内物色一只,宠物龟?并且立刻送到您手里的理由吗,布鲁斯少爷?”
“也不一是宠物龟。”布鲁斯头疼地说,“乔伊一定是挑选了那种最好打理、最耐糙的乌龟。我担心的是他会不会在之后的磁带里再提到它,然后说它有什么特殊的花纹之类的让这事儿露馅。”
布鲁斯连熬了一整夜,把剩下的半箱磁带三倍速刷了一遍。
“阿福。”他向身处宠物市场的管家通报这个好消息,“应该是一只背部偏棕,又有几条很漂亮的红色花纹的火焰龟,大小适中。你只管挑品相最好、最健康的。”
把一切搞定之后,布鲁斯总算能喘口气了。这时候神奇的艾斯好像与他心意相通一般,小碎步走到他身边,把脑袋搁到布鲁斯的双膝上。
“不觉得冷吗?”布鲁斯摘下手台,给艾斯梳理了一下颈背上的毛发。
艾斯的下巴紧贴着蝙蝠装防御最厚的部位之一:那些膝关节处坚硬冰凉的甲片。他朝布鲁斯吐出舌头,表示舒适,犬类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同样令蝙蝠侠关节磨损严重的双膝感到熨帖。
布鲁斯难得生出了一种在蝙蝠洞里也能享受的闲适。
他珍惜地摸了摸艾斯的头顶,向阿福说道:“下次不要带他下来了。它会影响我的工作效率。”
“真巧,布鲁斯老爷。”阿尔弗雷德毫不客气的说,“在我眼里这情况正好相反。”
艾斯朝他们乖巧地摇晃尾巴。
……
【刺客联盟·中东基地】
泰瓦尔大跨步地往他的小屋赶。刺客联盟在他身上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很大一部分体现在体态和步伐上。他每一步的步距都如同用标尺丈量过那样精准,同时还能做到悄无声息。他急着去打理一下自己身上新鲜的血污——
这儿有人来过了,不止一个。
在他分析那两个入侵者的具体信息之前,一道星星点点的黑红色血迹,以及某个生命拼死挣扎的痕迹把他的目光勾向那蓬草之后。
泰瓦尔躬下身子,仔细检查那个空空的鼠笼,又怀抱着渺茫的希望搜遍了整个小院。莉薇娅不知所踪,根据出血量和那些带毒的残留物,她一定死透了。
小龙在太阳最盛时喜欢跑进屋,所以泰瓦尔在床板地下找到这只命大的斑沙蜥时大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就这么带着刚杀完人还没打理的一身腥臭向外闯去。
泰瓦尔在刺客联盟里待了足足半年,从未打破规矩。
上级叫他待在院子里,他就待在院子里。
叫他训练,他就训练。
这会儿他提着刀呆立在小院门口,望着层层叠叠的守备,有一种出拳砸进棉花里的无力感。
那个他既熟悉又疏远的女性随侍向前迈了一步。
男人警惕地捏住刀把,拔刀术起手式。
“你想去找那个男孩?”女刺客说,“他在东边,连接生产舱的角斗场。”
泰瓦尔眯起眼睛。
你到底是谁?
“妮莎。”女刺客盈盈一笑,“我叫妮莎。”
……
男人向东方狂奔。他不知道他要到什么地方去,他只知道必须见到达米安,确认他的男孩是否还是好好的。机关,暗道,层出不穷拦在途中的侍卫,都闪开!
他一头栽进那个他自己也很眼熟的角斗场,达米安素白色的罩袍搭配麂皮坎肩,整个人像是从血泊里爬出来似的,滴滴答答往下淌着脓腥的血浆,甚至还有些破裂的组织与内脏挂在他的背上。达米安没见到男人一样无动于衷地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走向角斗场对面一个风格迥异的通道。
泰瓦尔剧烈着喘气。
达米安!
男人继续冲刺,他飞身跨过那些尸体,那些!那些男孩的尸体,畸形的头或者手,一些失掉头颅的喉管还在咕噜咕噜地往外冒出血泡。
达——米——安——
这无声的嘶吼没法叫达米安动摇半秒。
如果他能让他听见!
达米安——
他冲进男孩所在的甬道,然后用尽全力往那个方向飞扑,不知怎么的他就跪在孩子面前,紧紧地抱住他的头,他细瘦的肩背,连同他满身的血污一起。
达米安挣动了一下。
这时候泰瓦尔才看到他手里松松握着的是一只蓬尾沙鼠的尸体。尸体被下了毒,那鼠的嘴吻和爪尖都显出不详的黑色,但真正致命的伤是喉咙处的剑刃穿刺。泰瓦尔满分的痕迹分析成绩能够令他立刻复原这场谋杀的现场。罪魁祸首给莉薇娅喂了不那么剧烈的某种毒,然后勒令达米安向他发誓庇护的小生命下手。
“你说,我懂得保护它们,这令你感到骄傲。”达米安不带一丝感情地叙说道。
“母亲说,你帮助她找到了我的弱点。”
“现在我亲手杀死了我的弱点,母亲她,也为我感到骄傲。”
达米安幼稚的童声在这死气沉沉的鬼地方盘旋、回还,令人想起冰冷的丝绸,或者子弹,或者利剑。他手里的尸体,僵硬、丑陋,四肢扭曲,眼珠暴突,口鼻里冒出污秽,灿金色的毛发黯淡凋零如一蓬乱草。
他的身前背后,是无数培养罐,有的打开了,有的还封闭着,那些爬出来的生物就是一路上死在达米安剑下的怪胎们,而新的怪物多到不可计数,它们都在绿色的培养液中起起伏伏。
男人再一次死死地抱住了男孩。泰瓦尔从不发声的喉咙开始撕裂般的疼痛。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不知道哭泣是需要有声音的,于是在毫无意义的咕哝之外,男人保持着跪姿,怀里嵌着男孩,他发出一声难以言喻的嘶叫,就像是垂死的蝉鸣。
达米安没有哭泣。达米安在男人怀里大睁着眼睛。他问道:“非得选一个吗?谁是对的,谁是错的?什么又是对?什么又是错?”
“我是一个懦夫。我不能停止让你失望,或者让母亲失望。”
男人从嘴里冒出破碎的音节。
他似乎没有成功地哭出声来,喉咙像是塞满石块。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抚上男孩的脊背,那些破碎的单词逐渐拼凑起来,逐渐显露意义。
“……对……不起,孩子……对不……起……对不起……”
我来晚了,对不起。
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
没有早点抱抱你……对不起。
达米安垂下眼睛,他同一种同样破碎的、颤抖的声音问:
“现在你见到了,你还是,你还是……”
“是的,达米安……”男人微微松开了紧紧箍住男孩的双臂,转而护住他的后脑勺,让他们前额贴着前额。达米安为后脑要害处的失控而紧张了一刻,又在男人与他如出一辙的绿眼睛里找到安定。
他在那泊镜湖里头看到自责、痛苦、爱怜、悲愤,以及一个形容狼狈的男孩:他自己。
独独没有的是厌弃。
“……我仍然……并且永远为你骄傲,达米安。”
【哥谭·红头罩安全屋】
“我们就这样生存,永远在告别。”
“死亡很大,我们是他嘴巴里发出的笑声。”
“我们站在生命中,死亡也大胆地在我们中间哭泣。”
……
“我们只是路过万物,像一阵风吹过。
万物对我们缄默,仿佛有一种默契,
也许视我们半是耻辱,半是难以言喻的希望。”
“……”
“晚安,杰森,明天见。”
“咔哒。”
“……”
“……”
“晚安,安全屋。”杰森轻声说,“晚安,马克思。”
“……”
“晚安,磁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