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的遗孀也许即将改姓了。
重新拥有家庭支柱,这是个好事,我为他们感到高兴。
……
唐人街东南角,千篇一律的陋巷,第二户拜访对象。
万万没想到,太阳尚未落下,我便目睹了一起未遂的谋杀。
这里是狼仔帮的地盘,就是之前觊觎我机车的那帮菜鸟混混,他们的老大凯文·约翰逊与我在阿卡姆骑士的枪口之下“共患难”过。我在蝙蝠洞的资料库中找到了凯文的档案,那大概是单纯从GCPD档案里拷贝过来的,只有最普通的公民信息和一条抢劫记录。
“这家伙最好没搬家。”
我瞅了瞅三层的高度,绕到公寓楼带阳台的那一面,选定一个手感舒适的位置,直接开始向上攀爬,20秒后翻进了他家阳台。
我下意识地先打开侦探模式往屋里探查了一下,结果被里面的两人吓了一跳。一个骨架纤细的人影,显然是个女人,她正粗暴地把另一个人从床上薅下来,然后按住他的头往墙角磕。
我一脚踹碎了阳台的门,巨响令行凶者惊异地停下。女人尖叫出声,她手里的受害者无力地倒在地板上。这一幕在外人看来十分诡异:女人打扮光鲜,脂粉气铺面而来;她身形丰腴,面色红润,脚下躺着一具发出嘶吼的男性躯体。我冲过去把她打晕,用一件衣服绑在椅子上。
地上那个气若游丝的家伙,我花了好大功夫才确认他就是凯文·约翰逊。他瘦了一大圈,茂密的胡须覆盖住下颌,脸颊泛着不正常的嫣红。
最令人感到震怖的是他那空荡荡的右裤管。
他的大腿根部还缠绕着厚厚的绷带,那里正因为这一番猝不及防的变故而汩汩地渗出血来。
我将他抱到床上。凯文痛苦到极致地发出吼叫。他挥舞上肢,用力弹动着仅剩的一条腿,像一只被扯断四肢的蝗虫一样扑腾,新鲜的血液在床单上画出缭乱而诡异的图案。床单上还有许多早已凝成黑痂的血渍,以及不知名的液体痕迹。
我摸出万能腰带中的急救针剂,给他来了一针,那种狂乱的嘶吼才渐渐平息。
凯文·约翰逊失焦的双眼凝在我脸上很长时间。
他的呼吸尚未平复:“……是!你!”
他的眼神从茫然到了悟,从了悟到仇恨,再从仇恨到困惑。
然后凯文放弃了对困惑的追究,把头偏向一旁,看着那被我绑缚起来的昏迷女人,发出了恶毒的咒骂:“这女表子!”
他咒骂那女人的语言堪称渊博,反正我只能听懂“表子”“草特马的”“傻\\逼”这三个高频词,这些是我在哥谭学会的五个脏字儿之三。还有两个词是“怪胎”和“去你马的”。混混们经常这么称呼我:蝙蝠怪物或蝙蝠怪胎。一些第一次挨打、格外刺头的混混在被我审讯的时候有很小的几率会反抗,并口吐芬芳骂一句后者。
我从凯文虚弱的指控中大概弄明白了这是个什么样的囚笼。
我遭到阿卡姆骑士袭击当天,护着他把他踹到了小巷深处,骑士的目标虽然是我,他手下用来掩护那几颗狙击弹的火力还是无可避免地波及了这个倒霉催的混混头目。流弹击中他的右腿,空泡效应让整条腿几乎被完全炸烂。
凯文·约翰逊失去右腿,同时失去的是他在唐人街的地位,以及一个原本温柔漂亮的女友。他不仅失去收入,还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报复性虐打。他的女友本着仅剩的好意照顾了他几天,最终完全失去耐心,下定决心要摆脱这个日夜都发出痛苦嚎叫的累赘。
凯文被固定在床上,几乎无法进食。他只有在需要排泄时会被粗暴地搬动,因为没人忍受得了那种恶臭。我到来之前,他被这么对待了大约一周,然后那女人很可能找到了某个新的倚傍,决心将此事彻底了结:伪装一个残障人士绝望之下自寻死路的现场简单至极,反正屋主人早已虚弱到了无力反抗的地步。
我拉开另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把头上的鸭舌帽扯下,紧紧攥在手里。
凯文不由地噤声。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面对未知的恐惧。
我整理了一下措辞,最后还是直截了当地询问:“你还不想死,是吗?”
他瑟缩了一下,流露出了一丝对长眠状态的向往,而后又把目光移到我的脸上,焕发出希冀。
凯文·约翰逊嗫嚅地说:“不。”
我用下巴点了点那个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的女人,陈述道:“那么我会报警,把她送进GCPD,能劳烦您等下做个证人吗?”
我使用了颇为温柔的语气。不知怎的,他似乎更害怕了,牙齿咯咯发颤地应下。
我想了想,大概是最后一句话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英式管家经常使用的敬语,此情此景之下衬托得我像个斯文有礼的连环杀手,西装革履面带微笑把人分尸的那种。
“我会负责把你治好,凯文。这并不是无偿的。如果你愿意听命于我,我会替你雇佣一个照顾起居的护工,价钱由我来负担。怎样,你意向如何?”
“……我,为什么你……我不知道……”
我缓慢而轻柔地重复了一遍:“你意向如何?”
“……是,是的!先生,呃,老板!”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替他点了一份中餐厅的外卖粥。他被饿垮了,尚且无法进食非流食。
我自正门离去。
小丑像之前一样在门口等候,他无聊地扫视屋内的一片狼藉:“我动动脚趾就能知道这群羔羊在想些什么。无趣的人群。”
“你把钱花在这种无用的地方做什么?你知道的,他明明就不想活了!”他出现在我的摩托车旁,浪荡地曲起一条腿。“你在替杰森·陶德赎什么罪呢?哦,拜托!你不欠他什么!”
我跨上机车,丹尼尔发出一阵悦耳的低咆。小丑忙不迭地坐上来,搂住我的腰腹。
我没有感到任何触碰,但低头的时候确实能看到一双细瘦的手臂揽在那里。
小丑饱含恶意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你不欠他什么,布鲁斯·韦恩也不欠他什么,为什么要为一个即将屠/杀上百万人的疯子帮凶赎罪?你知道你要付出什么吗?你帮布鲁斯·韦恩规避了小丑病毒,付出的代价是自己感染小丑病毒。你还想要帮杰森·陶德避免沾染数十万人命的鲜血,你付得起吗?”
他的唇舌贴紧我的耳廓,献上一枚浸满毒汁的甘果。
“还是说……在小丑叔叔还看不见的时光里,你真的有欠他什么?”
机车化作一道森然的剑影,毫无阻滞地荡开人群,向哥谭郊外驶去。它迅捷、灵敏、坚定不移。在呼啸的狂风之中,小丑幻影悄然飘散了。
车手自始至终都毫不动摇地直视前方,不曾施舍给小丑半个眼神。他全副武装地嵌在车座上,仿若一块与车身一体铸成的冰冷合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