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茗看他丝毫不开窍,长叹口气,决定现身说法。
她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脚尖点地,跳坐到办公桌上,以开玩笑的口吻道:“哎!没关系,你起码试错成本不高,想离开就离开了,不像我,想离开的时候却发现怀了个小崽子。”
苏燃原本抱着左耳进右耳出的心态,十分心不在焉,闻言身体一僵,定定地看着温茗,如遭雷击。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听温茗提起他身世的事情。
以前缠着问,哭着问,她都不说。
“你老爹呢,也帅气多金,当年把我迷得啊,也是要死要活的,非在一起不可,结果呢?”温茗清秀的脸上出现一丝怅惘,但转瞬即逝。
“中间过程我就不细说了,直接快进到下场吧,下场有多惨呢?就这么跟你说吧...我快生的时候,如果不是老院长救我,咱们娘儿俩早就曝尸荒野了。”
温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大山般沉重的话题在她口中变得跟羽毛一样轻。
说完还晃了晃悬在空中的小腿,快四十的年纪,身上仍保留着少女气质。
苏燃“哇”一下就哭了,跌跌撞撞走过来,趴在温茗腿上,抱着她的腰抽泣不止。
温茗摸摸他的头:“哎呦~小时候就爱哭,长大了怎么还天天掉小金豆呢?丢不丢人!”
苏燃抽抽噎噎道:“那我...我为什么要跟那个人姓?我为什么...不叫温燃呢?”
温茗“噗嗤”一笑,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谁告诉你你那个渣爹姓苏的?你是跟老院长姓,名字也是她起的,只不过她走的早,你没什么印象......”
温茗说着又在苏燃脑袋和后背上胡噜了几把,仰头,将眼眶里的泪水憋回去:“今年冬天回来一趟,带你去扫墓。”
这么一说,苏燃好像记起一个面目慈祥的奶奶,总是给他糖吃。
他闷闷地点头,眼泪还是刹不住车,直流。
温茗抽了张纸,嫌弃地给他撸了把鼻涕,双手将他的脸颊捧起来,认真道:“你选择和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但前提是你要有足够的生存和自保能力,妈妈希望你不要依附于他。”
苏燃有些迷茫。
“先找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住处,这样吵架了也有地方去,好吗?”
……
车厢内,苏燃抱着来时没有,走的时候多出来的一个小布包——那里面装了温茗自己晒的牛肉干,还有一张存折。
工作以后,他每个月都会给福利院寄钱,大部分工资都花在这里,公司克扣走一部分,再咬牙买点撑场面的衣服首饰,最后基本剩不下什么。
但多年来一直这样做,因为小县城的财政水平有限,如果他少贴补一份,孩子们每天就会少一个菜,流浪猫也绝对住不进来。
尽管如此,温茗还是藏了份私心,每个月存下一点钱。
苏燃总觉得她爱福利院的孩子胜过爱自己。
直到她拿出存折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再次泪崩。
……
苏燃搂着小布包,蜷在座位上抽搐起来,肩膀止不住抖动,但没发出一点声音。
骆予安手伸出去,又收回来,在空中来来回回好几次。
前排开车的老陈终于忍不住了,急道:“骆总,你再不哄苏先生没准儿真要搬出去住了!”
骆予安张开嘴巴又闭上,冷白肤色慢慢变得青紫,半天还是憋不出一个字。
苏燃睁开眼,想到妈妈说的话,转身看着骆予安,置气道:“我决定了,我要搬出去住,而且不用你给我买房,我自己有钱!”
骆予安连忙点头:“好,都依你。”
苏燃更生气了。
老陈无语地一拍脑门——完犊子!
·
把三位老师送到目的地后,车子左拐右绕,停在了一家酒店面前。
苏燃戴好帽子口罩,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骆予安还想再挣扎一下:“要不等明天,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好再......”
“不要!”苏燃头都不带歪一下的,“反正那些东西都是你买的,不是我的,你要嫌碍事就把它们都扔了吧!”
“苏燃”
骆予安语气忽然变得凝重。
苏燃一愣,突然意识到他在跟谁说话。
——令人谈之色变,闻风丧胆的顶级豪门大佬骆予安,再怎么宠一个人也是有脾气的吧......
都怪最近和骆予安相处太自然了,不自觉就飘了!
苏燃默默吞了口唾沫,手搭在门上,不知道该不该推开。
没想到紧张了半天,骆予安只是叹口气,道:“有需要就打电话。”
他整个人隐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表情。
苏燃悬起的心重落回肚子里,下车,一路小跑进了酒店。
不远处,一辆破旧的黑色小轿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了一半,相机镜头从里面伸出来,“咔嚓咔嚓”记录着酒店门口发生的一切。
车内,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把烟屁股戳进吃剩的泡面汤里,拿起手机,拨通了一则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