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了东城门,小棠便瞧见了不远处高大整齐的槐树林,不过这林子看着近,又走了一会才到,她体力尚可,只是来之前刚刚吃了饼,经过一番跑动,胃里便有些不大舒服。
二人循着动静在树林边上找到了大家,看他们的脸色便知情况不好。林琮正在四处查看,赵惠人已穿了罩服弯腰在查验尸体。小棠远远扫了一眼,登时倒吸了口冷气:她从未见过这样惨状的尸体!
“小棠过来。”赵惠人朝她招手,见她走近了,又指着一旁木箱道,“把罩服换上。”
小棠拿起那件衣服,见旁边还有一副手套、面巾,衣服是新的,穿着刚刚合身,摸料子却不像是普通的布料,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她捏了片姜片含在口中,又将纸捻子沾湿了麻油塞入鼻中,然后再蒙上面巾,戴上手套,去了赵惠人身边。这些他先前都向她口头教授过,所以做得还算顺手。
刚刚瞧了一眼,小棠就扭过头去。只听赵惠人淡淡地说:“被野兽啃食的。”
她慢慢地转过头,尸体几乎是面目全非,身下一大滩已干涸的血迹,衣服被撕咬扯开,不过啃咬的痕迹都集中在脸和手臂,其他被衣服遮蔽的地方似乎没有什么损伤。衣服残破,但看料子死者生前非富即贵无疑。她虽然见过陈方,但眼下却也不能判断出尸体是不是就是陈方。
情状太过惨烈,她只觉胃里一阵翻腾,不过被她生生地压下去了。“师父,你看他是陈方吗?”她颤着声音问。
赵惠人一边检验,一边道:“脸上看不出来,个子和体型倒是十分相像。”
小棠点点头:“我现在能做什么?”
赵惠人看着她心里害怕面上要强的样子,紧绷的神色不禁软和下来:“现在只是外检,若要剖检,那得要到县衙殓房了,你心细,帮着一同看看有什么细微的痕迹,特别是同现场有关联的。”
“哎。”小棠应声,开始帮着记下尸体所处的位置并丈量尸体与界物之间的距离。
如今天气日趋和暖,尸体已经腐败得很厉害了,小棠粗粗判断死者死了至少有三天了。这时,赵惠人让她帮忙把尸体翻个身,尸体的外衣随即因裂口掀开,她扫了一眼露出的内衬,不禁一愣,便向师父说:“师父,不管他是谁,他一定不是陈方。”
恰巧林琮走过来,也听见了这话,便蹲下身子问:“为何?”
小棠将死者的衬裤拉下,不等她开口,林琮便明白了,死者的亵裤污迹斑斑,阵阵浊臭直冲入鼻,一定是长时间没有换洗过了。他又抓起死者的略显肿胀的手,那手又黑又脏,并不是一次弄脏的样子,而是常年形成的污渍,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那种,就像卖猪肉之人手上总是油腻腥气的。
林琮几乎可以肯定此人是个乞丐,却穿着如此奢华的衣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待赵惠人和小棠外检过,林琮便下令将尸体运回县衙,到了县衙,就见陈方的管家焦急地等在厅上,早先林琮接报发现尸体的时候就差人去了陈方家中,让他们前来进行辨认。
管家腿脚发抖地站在一边,待到尸体上的白布被掀开,只见他惊惧交加,大喊了一声:“郎君!”
“你确定?”林琮眸光一闪,问道。
“是……是!”管家一边抹泪,一边道,“这可不就是我家郎君么……是哪个天杀的将他的脸……”
“他已经面目全非了,你还认得他?”林琮又道。
“认得……我家郎君那天出门之时就是穿的这身衣服。”管家哀戚地道,心里想这回可真算是天塌了。
果然和陈方有关!林琮和小棠对视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词:李代桃僵。
可是为什么呢?若真是陈方杀了这个乞丐,又给他穿上自己的衣服,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人误以为死的人是他自己,那他的动机是什么?
管家带着噩耗回家了,林琮随即让赵惠人和小棠对尸体进行剖验,傅临渊则领了另外的任务。
小棠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参与解剖的尸体竟是这副惨样子,脸和手臂被野兽啃得没一块好皮不说,脑后颅骨尽裂,可想见死时受的苦楚。此人生前饥寒交迫、凄苦无依,不想死得还这么惨,这世间的苦都让他受尽了。
死因并不复杂,是被人用大石块猛砸后脑死的,死亡时间并不能很精准地确定下来,最后小棠定在五日前,正是陈方离家的那天。小棠心细,忍着强烈的呕吐欲,低头检验死者被野兽撕咬的伤处,许久之后她才抬起头:“师父,这些伤口并非野兽啃咬的。”
“什么?”赵惠人猛地顿住,满眼震惊地盯着她。
此时,她很想长长地吸一口清新的空气,但是周围怎么都是逃不掉的难以描述的尸臭味,便苦笑着说:“师父,死者衣服凌乱又有撕裂破损,伤处坑坑洼洼,乍一看的确是像被野兽撕咬的,可是酸枣县附近并没有豺狼虎豹之类的大型野兽,能对尸体造成破坏的无非就是野狗,可是野狗造成的伤口不是很浅的创伤就是咬去大块肌肉甚至造成肢体断离。况且,尸体过了这些日子才被发现,若真是野狗吃的,早该被吃光了,怎么就光啃脸和手臂?师父,你仔细看这些伤口的大小形状,是用利刃一点点慢慢划的,露骨的地方也并没有齿痕反倒是细小的划痕,我觉得凶手的目的倒不是为了伪造野兽啃食的假象,而仅仅是为了让死者毁容,而划左手臂则是为了掩盖原本特殊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