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侥幸心理,程赤把体温计夹在腋下,接着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床上,又把外套裹的更紧了些。
他们房间里没装空调,冷的时候是真的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的那种难受,似乎连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程赤本来就肠胃弱,晚上更是胃疼的只能缩在被子里,很小声的呻吟。
现在有了江尘的外套裹着,外面再裹一层被子,还舒服了些。
程赤等着五分钟过去,期间划开了手机,打算给领班发个消息。
到底是逃了晚班,他一想到扣掉的那些工钱就觉得肉疼的厉害。
可刚点开通信页面,领班的消息却先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程赤愣了一下,很迟钝的发现那是在三个小时前发来的。
“chen,这周给你们放假! 餐厅员工要去培训一周,暂时歇业了。”
培训?
程赤皱着眉想了一下,觉得那小破餐馆根本就没啥还要外出培训的必要。能把中国菜做的像泰国菜一样黏糊甜腻,把麻婆豆腐做成甜口的餐厅,光是培训应该也没啥用。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程赤吃的都是餐厅剩下来的东西,万一那些黏黏糊糊的肉菜在刚做出来的时候是好吃的呢?
程赤心大,也没把这事儿往深往细了想,于是便很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自己突如其来的假期。
他裹成了个粽子,盯着天花板上破旧的顶灯,目光蔓延至周围有一块儿没一块儿的墙纸,心里有些烦躁起来。
接下来的一周……自己都是没有收入的,而且也没有饭可以蹭了。
在伦敦这个遍地都是工作机会的城市,找一份兼职其实不难。
难的是程赤这个人。
他没有身份,办的是临时签证,时间一到就得屁滚尿流的被赶回国内去,去面对自己招的一大堆烂摊子。
大部分正规的地方都不会要程赤这种临时工,他把自己卖的再便宜也没辙。
程赤很无奈的叹了口气,微微喘息着,脑子里冒出了个极为现实的,却又特别搞笑的结论。
他下周得跟邢长乐一起啃“披萨”了。
五分钟过去,程赤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看体温计的必要了。
他头脑昏昏沉沉的,全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喉咙也火烧火燎的疼。这很明显,不是中邪了就是着凉发烧了。
程赤挺现实主义的,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撞上鬼。毕竟撞上个江尘已经够可怕的了,他希望自己运气还没差到那种地步。
“38.9……”
他捏着体温计的那只手都在无意识的发抖,眯着眼睛,看了好久才看清楚体温计上的数字。
唔,还好,没到39度,应该不用吃药。
自从来了英国,程赤身体素质比之前差了不止一点儿,发烧胃疼啥的都是家常便饭了,哪个月不犯一次还觉得哪哪儿不对劲呢。
他之前还按邢长乐说的那样,老老实实的靠排吃药。可药吃的越来越多,程赤的身体也越来越麻木,越来越不听话了。
程赤发烧了就得吃退烧药,空腹吃药得胃疼的硬生生晕过去。要是忍着晕眩感吃点儿啥东西,没过多久又得全都吐出来,算是白吃一通,浪费钱还浪费感情。
更要命的是,吐完之后胃里还是疼,他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这样的久而久之,程赤也难免有种摆烂的心理。
他想着,反正吃不吃药都得难受,吃不吃饭都得难受,那自己还不如就在床上躺着呢。
躺着多好啊,一分钱都不用花,睡几天病就走了。
每次听到自己的这个理论,邢长乐总会恶狠狠的说。
他说程赤,你就瞧瞧看吧,你再这样睡几天,到时候走的就不是病而是你了。
程赤很不服气,但又没力气和邢长乐吵,只能很窝囊的自我安慰。
人家还是个小孩儿,你跟个小孩子计较些什么呢?
程赤似乎忘了,他也就比邢长乐大三岁,二人明明都不是啥省事儿的玩意儿。
他蜷成一团在床上躺尸,等脑袋上的温度降下来。可这回的病来的又急又快,程赤缩在被子里发抖,竟觉得全身都冷。
他感觉整个人都像块儿冰似的,额头却变成了烧红的铁,整个人难受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就抱着江尘的外套小小声的呜咽着。
好难受,真的好难受啊。
过了很久,程赤似乎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又好像没有睡,就沉在轻飘飘的梦里。梦里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顶着一张模糊流动的脸。
“……”
他是被胃里猛烈的疼痛唤醒的,思绪戛然而止。程赤用手按着腹部,觉得喉咙里传来了股很熟悉的反胃感。
糟糕了,自己明明也没吃啥东西啊。
“嘶……”
程赤拼命的捂着嘴巴,一点一点的挪动沉重的身体下床,想自己至少得坚持到卫生间再吐。
可他全身烧的一点儿力气也没了,手脚都软绵绵的,胃里还在持续的痉挛着,要把之前江尘喂自己吃的鸡蛋羹全给反上来。
别吐啊……
自己已经好久没吃过江尘做的饭了。就这么点儿东西,胃里也留不住吗?
“……程赤?”
他好像听到有人在门外喊他的名字,但程赤难受的连听觉都要丧失了,只觉得自己沉在一艘无人的船里,船下便是无边无际的海。
程赤用细的伶仃的手腕撑着床,很努力的把身体往外挪。他想要是自己真吐在地板上了,那谁收拾啊?
等邢长乐回来吗?那这家的味儿还能住人吗?
程赤此刻真觉得江尘是个乌鸦嘴。现在还就真应了他说的那些话,自己还真生病了,身边还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程赤,程赤?”
他不怪江尘,生病都是自己的报应。但他此刻没功夫想那么多,也以为门外的声音是自己的错觉。可程赤正要摇摇欲坠的从床上掉下来时,门却被推开了。
“程赤!”
江尘看着伏在床边发抖的程赤,脸一下子就白了,连声音都变了调。
“程赤,你别睡,别睡过去。”
他当机立断的伸手去摸程赤的额头,感受到那烫人的温度后更是心下一惊。
自己最怕的事儿还是来了。
江尘其实一直没有走,就待在玄关那儿,打算等邢长乐回来了自己再离开。
程赤一个人在家,他不放心。
可他等啊等,似乎还真跟程赤说的一样,邢长乐一直没有回来。而且让他更加担心的是,程赤的房间特别安静,安静的……
就好像是里面根本没有人一样。
江尘很了解程赤。那人睡觉前肯定会洗澡,不换衣服不会上床。可过去了这么久,房间里咋能连一点儿水声都没有呢?
这很不正常。
他怕程赤又哪里不舒服了,怕他生病了还自己扛着不说,在又等了十分钟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传出来后,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得去看看程赤。
“呕……”
程赤终于忍不住了,胃里剧烈的抽搐着,伏在床头断断续续的呕吐着,声音隐忍又压抑。
“别忍啊……难受就说出来知道吗?”
江尘的一颗心都快要疼碎了,他不明白,怎么有人连难受到极点的呕吐都这么能忍呢。
程赤吐的东西一看就没怎么消化,他没吃多点儿,吐完了鸡蛋羹还要接着吐,死死的按着胃,眼眶通红通红的,脊骨顺着高耸的背部凸出来,看起来可怜的要命。
真是要了命了。
“怎么这么难受……”
江尘的眼睛也红了。他不让程赤继续虐待他那个千疮百孔的胃了,而是轻柔的把自己的手附上去,顺着胃部痉挛的方向揉着。
“咳咳……”
程赤连胆汁都快呕出来了,脖子上爆满青筋,声音嘶哑着问江尘。
“你怎么来了?”
江尘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小赤咱们别吐了,伤胃,歇一会儿,歇一会儿。”
他就应该寸步不离的守着程赤的,上辈子的教训还不够吗?
程赤就是需要他寸步不离的保护,守着的。现在发生的这一切,让小赤这么难受,这都是他的错。
他早该想到的。
“喝点儿水,好不好?”
程赤无力的靠在江尘怀里直喘粗气,“对不住,衣服脏了,一定帮你洗好……”
江尘的眼睛红的更厉害了,“别管衣服了……小赤……”
“怎么又这么遭罪啊……”
程赤缩在他的怀里还冷的发抖,江尘急的不行,“小赤,怎么不开空调,冻成这样了。”
程赤没力气和江尘拌嘴,开口只能发出虚弱的气声。
“没有……没有空调……”
他这话一说完,整个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没有人讲话了,程赤只能听见江尘压抑粗重的喘息。
过了好一会儿,江尘才开口,声音听起来很艰涩。
“吃药了吗?”
程赤很疲惫的摇摇头。他能感觉到江尘脱掉了自己僵硬的像石头似的袜子,把自己的脚放在怀里,用体温暖着。
他能感受到此刻,他的手臂正像八爪鱼似的缠在江尘结实的胸腹间,冰冷的脖子靠着江尘温暖的颈窝,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照顾的特别特别好。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事情怎么又进行到这一步了呢?
人都是有惰性的。程赤的惰性就是他不想动,想一直蜷在江尘怀里不动。
被子里太冷了,太难受了,江尘的怀抱又太温暖。
程赤体虚,怕冷怕的厉害,冬天根本就离不开热水袋一点儿,胃疼的时候更是就把热水袋贴在肚子上,完全拿不下来。
所以……
让我再自私一回吧……就这一次,好吗?
江尘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看着他汗湿一缕缕贴在额前的头发,看着他烧的通红的脸庞。
他不敢问程赤为啥不吃药了。
“待会儿给你喂点粥喝好不好,喝完了咱们发发汗,完了再吃药,嗯?”
程赤尖尖的下巴硌在他的颈窝,微微的动了动。
“不想喝……”
程赤鲜少有直接表示自己难受的时候,江尘觉得那人一定是难受的连话都不想多说了,心里更是狠狠一颤。
“怎么这么遭罪啊……我们小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