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钥匙,潜入的过程及其顺利。
再次来到书房,废了老鼻子劲翻箱倒柜,谢知终于找到了有用的东西——近期的一盒来往信件,内容是关于将“赔偿法案”中的“环保认证”审核权授予一个人鱼族的秘书官,以及该名秘书官向精灵族索贿的记录。
不光有崔斯坦自己的罪证,还有其他官员的,比如大魔法师雷米似乎频繁出入酒馆之类的场所,散布“精灵资源垄断将威胁各族平衡”的谣言,并且煽动各族抗议对精灵族的关税优惠,这份资料是从人鱼岛传来的。
不论是崔斯坦还是薇薇安、康斯坦丁,他们都是不允许私下联络母族的,否则将被视为叛国。
如果近期都这样暗通款曲,私相授受,那么之前……
找到几年前的文件并不容易,不过谢知还是从与各方来往的信件的字里行间中找到了端倪,很显然,土地改革的推行过程中崔斯坦认为新政激进,会动摇贵族根基,引起帝国社会动荡,没少阳奉阴违。
头顶的吊钟里秒针哒、哒、哒一下一下走着,警告着谢知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谢知抬头看了一眼,只剩半个小时了,不得不马上再把满地散落的文件整理起来放回盒子里,再放回书架上,趁着十二点前连忙离开。
……
夜幕降临,玫瑰之心大教堂的大厅被数百支蜡烛照得通明。水晶吊灯折射着火光,将彩绘玻璃窗上的圣徒像映在石墙上。长桌铺着佛兰德的绣金桌布,银盘里堆满蜜渍水果与孔雀肉,葡萄酒在威尼斯玻璃杯中泛着暗红光泽。
本次晚会由正教的大主教来主持,贵族们身着丝绒礼服,胸前别着慈善徽章,没有爵位的富商们则低调地聚在角落,计算着捐款能换来的政治筹码。
前朝留下的正教在阿兰德尔帝国成立之后受到了很大程度的打压。曾经不可一世到能拿捏国王废立的教皇在谢尔蒂安的军队入城时,依然得意洋洋地稳坐教廷:“任他是国王还是皇帝,君权神授,还不是要得到我们正教的认可。”
然而这话说完没出一天,教皇就被谢尔蒂安拉去当街砍了头,这位上帝话事人的脑袋在地上滚了一圈,沾满了血和土,似乎也不过是颗凡人的头颅。
谢尔蒂安对两侧吓得脸煞白的围观百姓高声道:“我唯一需要的认可,就是你们的认可。”
大主教见到这一幕吓得尿了一裤子,连忙单食壶浆以迎王师,先是打开玫瑰之心大教堂的地下金库,又命令修士修女在城中搭棚施粥,为百废待兴的新朝出了不少力。
看在大主教颇为识趣的份上,谢尔蒂安留下了他的一条狗命,同时也是因为至少半数的百姓的确有信教的传统和需求。
任谢尔蒂安再怎么强调“世上没有救世主”,百姓们也不听,甚至一些小的教堂里居然有人偷偷供奉起谢尔蒂安,有的说他是圣母降世,有的说他是上帝派来的使者。
大主教还把此事当做谢尔蒂安深得人心的功绩拿到朝堂上去大肆宣扬一番顺带拍了马屁,谁知却被皇帝陛下狠狠批了一顿。
大主教委屈极了,他真的搞不懂这位陛下的脾气,放眼史书,哪个君主被百姓奉为神明会不高兴?
如今好了,谢尔蒂安死了,大主教又成了帝都的红人,原因无他,谢尔蒂安才来了多少年?他们正教在这片土地上又有多少年了?
而且更别说,那位执政官似乎是个挺迷信的人。传言说他丧心病狂到在皇宫的地下建了一座水晶宫,在里面经常搞一些邪恶的仪式。
还有人说执政官在郊区有一座私宅,是一座种满了蔷薇的庄园,那里面从来没有住过人,有的只是成千上万具报废的人偶肢体,极其阴森恐怖。
大主教虽然成天到处讲经传教,但他跟了老教皇几十年,是最清楚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上帝的,这些传言他才不怕,只能说明执政官和前朝的国王没什么不同,也是个好骗的统治者。
十二个穿着白色蓬蓬裙的孤儿被音乐老师领着上了最中央的唱经台,管风琴后的演奏家抬起手腕,手指落下,深邃的伴奏响起,稚嫩童声咏唱起圣歌。
当歌声结束,大主教接着宣读恤孤院筹建文书,老达米安公爵带头在羊皮卷上签字认捐,身后还有数不清的大小贵族领主都迫不及待加入这场权力的游戏。
一旁的侍女端着鎏金托盘收集珠宝钱币,书记官用羽毛笔记录每位捐赠者的姓名与金额。
这场晚会权贵们是用来慈粉饰门面的,还是正教用来彰显教廷仁慈的都不重要了。
小地方的领主来到这里为了在推杯换盏间打听中央的消息,免得时局变动自己一无所知,而商人们则需要靠白花花的银子来竞争与精灵岛合作的资格。
教堂外,今夜有雪。
灰白的雪片开始坠落时,教堂彩窗透出的烛光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暖色。主教的金十字架在募捐箱上方晃动,商人们用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指弹响金币。雪越下越密,渐渐盖住了台阶上冻僵的一具幼小尸体。
这是这个冬天第一场真正的大雪。
不远处,三个乞儿蜷缩在一座被白布蒙着的巨大雕像的阴影里,呵出的白雾很快被北风吹散,这是他们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遮风避雨的地方。
其中一个孩子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们把这张布拿下来盖上吧,可能会暖和很多。”
“你疯了,万一被暴君的走狗发现,我们会完蛋啊啊啊——”中间那个孩子话音未落,第三个孩子已经用力扯下了那张布。
“哇——”三个孩子齐声发出了惊叹,“……他真好看。”
扯下白布的那个女孩吸了吸鼻涕,惊讶道:“我见过他!”
老二笑话她:“你饿得眼冒金星的时候见的吧?他都死了三十年了。”
女孩用力点点头:“确实是饿得眼冒金星时见过!当时他还给了我一块豆饼!”
没有人拿她的话当回事,都只当她在说笑。
女孩“哼”了一声,钻进那块厚厚的白布里,上面经年覆盖的灰让三人连连打起喷嚏。
“万一真是他呢,我奶奶还活着的时候,我在乡下的教堂见过他的圣像画,奶奶说,只要每天坚持祈祷,他就会回来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