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斯坦大概被他吓住了一瞬,愣了愣,回过神来,垂下眼角,无奈道:“若说我无能,当年,是你随侍在他身边,若不是你跑去买什么烟花,也不会给刺客可乘之机不是吗?”
此话一出,空气凝固了。
烟花……
谢知听得有点迷茫,难道他们说的是谢尔蒂安遇刺的事情吗?
过去三十年了,这两个人还在为此互相推卸责任?
其实他们不必如此,谢知不怪任何人,要怪就怪自己对当时闯入马车的小孩没有任何警惕心。
那个小孩有非常漂亮的红头发,让他总觉得有点眼熟,可红头发的人很多,他一下子想不起来像谁,因此掉以轻心。
再说了,谁会把那么小的小孩当刺客呢?
过了很久,久到谢知已经在桌布下蹲不住,快要暴露自己的存在的时候,宁静终于被打破。
“滚。滚去调查,无论是当年的事,还是这一次。”刚才还暴躁到几乎失控的执政官一下子又冷静了,只是这冷静中带着重重的疲惫,“你不是他钦点的继承人吗?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崔斯坦冷笑一声离开了,他走后,西里斯坐在原地没有动,沉默了很久,直到气息彻底平稳。
他看上去很孤独。
不再像一个暴君,只是像个无助的孩子,没有哪怕一个人站在他身边。
这让谢知想到了这家伙小时候,也总是孤零零的,从来没有什么朋友,于是突然有点心疼西里斯。
不过,谢知不明白,西里斯不是讨厌谢尔蒂安吗?为何会如此在意刺客的真实身份?难道是因为,他担心那个刺客仍在皇宫暗中埋伏,有可能对如今的他也造成威胁?
那看来西里斯其实把他那天的话听进去了。
可是……
呃呃呃,蹲不住了!
这家伙怎么还不走啊!
“咚”的一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西里斯警惕地一下子站起来,握住腰间的佩剑往角落里走去,一个银色的脑袋颤颤巍巍钻出来,漂亮的脸因为不适而显得有点扭曲:
“抱歉,我腿麻了,爬不起来……可以扶我一下吗?”
“……”
好尴尬,真的好尴尬!
西里斯铁青的面色在看到谢知出糗的那一刻,意外地缓和了,片刻,男人阴森地笑了:“你监视人的手法未免太过拙劣。”
“啊?”谢知指指自己,“我吗?”
“让我猜猜……”西里斯没有扶他,反而在谢知膝盖上踢了一脚。
谢知吃痛地轻叫一声,狼狈地跪在地上,勉强用一只手撑着地维持身体不倒下去,他莫名其妙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西里斯,不知道这家伙又犯什么神经。
“彩排的那场意外是你们自导自演吧,为了让我对你掉以轻心?你长得这么像他,把你安插进来的人和刺杀先帝的人是同一伙的?你背后的人,想让你取代他,还是怎样?”
随着步步逼问,西里斯压低了身子,将谢知堵在昏暗的角落里,谢知几次想站起来,都被西里斯轻轻一推便摔了回去。
“……”
很好的猜想,下次别猜了。
这倒霉孩子,过程全错,答案也全错。
谢知被他这么一搞,再好的脾气也好不了了,越想越生气,开口噼里啪啦一通输出:“你管我背后是什么人,你先看看自己!先帝把这么大一个帝国交到你手上,这些年阿兰德尔上上下下什么情况你心里没数吗?难道连这你也要赖给一个莫须有的反贼?反贼图什么呢?不论是想推翻你还是推翻帝国,总有目的的吧?就我在民间所看到的,你在位以来,国家积弊甚多,国富而民弱,你通通都不管吗?谢尔蒂安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他说爽了,甚至有点口渴,说完了才后怕地抬起眼睛瞄了瞄西里斯的表情。
对方像是石化了,没有生气,睁大了眼睛倒像是……委屈,以及难以置信?
完了。
自己真是图一时痛快不要命,骂西里斯也就算了,还是顶着谢尔蒂安的山寨脸骂他。
这小子怕是已经气疯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腿真的是麻得不行了,谢知再次挣扎着扶着桌子勉强爬起来,过电一般的酥麻感使他不顾形象地龇牙咧嘴起来。
西里斯没有再对他动手,表情恢复了平静,抱着胳膊靠在桌边,语气轻快:“好啊,既然如此,你倒是说说,你看到阿兰德尔都有什么问题?”
既然他让自己说,谢知也不憋着了,一股脑说了出来:“首先,谢尔蒂安在时一再强调要坚持土地改革,让家家户户有地种,可你是不是默许贵族低价兼并土地,导致大量农民沦为佃户,辛苦劳作一年下来,收成都进了老爷的口袋,佃农仍然填不饱肚子。”
这是谢知在饭店打工时店里不少伙计的共同遭遇,有的走投无路只能背井离乡跑到城市里来,想着通过学一门手艺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