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陈时才又打车去了医院，不仅带着周岩，连林竟都上了车，只不过全程不耐烦。

夜晚的急诊室里，周岩坐在病床上，医生站在他面前仔细做着检查，陈时在旁边听他们一问一答，没有插话。

“行了，应该是空心的管，要是实心的，你这胳膊就断了。”医生给周岩上了药，最后松开他的胳膊说道，“再观察一会儿吧，我给你开张单子，你们去窗口缴完费拿了药就能走了。”

“谢谢医生。”陈时站起来，跟着医生出门拿药单。

等他回来时，周岩已经站起来穿好了衣服，正准备离开。

“医生不是说再观察一会儿吗？”陈时的眉头又皱起来。

周岩眼也不抬，从陈时手里拿过单子：“不了，直接走吧。”

语气冷淡，像对待一个陌生人。

“行，随你。”陈时撒手放开，自觉真是白费好心，心里的烦躁立刻就上来，懒得再给好脸。

两人走出急诊楼大门的时候，林竟正站在楼梯下一手掐烟一手看手机，陈时和他打了个招呼，他立马回头，自动忽略周岩看向陈时。

“完事了？”

“嗯。”陈时点头。

“那你直接回家还是怎么样啊？我叫了人来接，不想回酒吧了。”

“你的车不还在那儿吗？不去拿了？”陈时问。

“拿啊，不过也不是非得今天拿，打个招呼明天去一样。”

陈时“哦”了一声，说：“那直接回去吧。”

顿了下又回头，看见周岩还站在台阶上面，低头看着手机，手指点着什么。

像是察觉到陈时的视线，周岩抬起头来，门厅的顶灯光瞬间打亮了他整张脸，沉在凌晨的夜色里，发着冷。

“你和我们一起走吧。”陈时先开了口。

周岩摇头：“我自己打车回去。”

陈时还没说话，就听见在几步之远站着抽烟的林竟嗤笑一声，悠悠开口：“还真好意思。”

说完又随手把还剩半支的烟扔地上，抬脚碾灭。

“怎么着大家也是老同学吧？刚重逢我们就出手相救，还好心给你送医院来，”林竟两手插兜，嘴角冷笑道，“折腾这一遭耽误我俩到这大半夜，到现在连句‘谢谢’好像都没听到啊，周岩，怎么好意思的？”

陈时皱眉烦躁地撇过头，却没接话。林竟咄咄逼人，但也是在为他出头。

林竟只当没看见陈时的眼色。他还不知道其实前两周林教授的饭局上，周岩也在场，陈时已经和他碰过面了。

但一直这么和周岩不尴不尬的状态，让陈时自己也烦了，正好这会儿林竟起头，他也想听听周岩的回答。

“我的问题。”周岩收起手机说道，走下台阶站在陈时面前，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谢谢。”

语气诚恳了一点。

“就这？”林竟仍然不太满意，“老同学重逢加上帮你这么大的忙，你一句‘谢谢’就给打发了不太好吧？不得正式点请吃个饭之类的吗？”

林竟开始得寸进尺给人画圈套。其实从刚才在酒吧开始他就憋着气，要不是陈时烂好心要上前帮忙，什么老同学不同学，就算周岩今天被赵立那帮人打死在酒吧，他都懒得扫一眼。

“行。”周岩没犹豫，一口答应后立刻掏出手机，“今天太晚了，改天吧。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请你们。”

周岩伸着手，眼睛看着站位离自己更近的陈时，陈时反应过来，自然而然地要掏手机，下一秒却被林竟抢先一步，毫不客气地直接拿过周岩的手机，几下拨通了自己的号码，又加上了社交账号。

“行了。”林竟露出一丝笑，把手机还回去，“改天我们有空了通知你。”

周岩收下手机，放回兜里没再接话。

陈时和他对视一眼，还有林竟在场，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久一辆A6停在马路边上，副驾驶车窗摇下，陈时看清开车的人，是个熟脸，在之前林竟几次休假回来的聚会上见过，陈时隐约记得林竟叫他“小李”。

三人简单打了个招呼，林竟先一步坐上副驾驶，陈时去拉车门前又回头问了一遍周岩：“你打上车了吗？”

周岩闻声抬头：“已经快到了。”说完，又把手机重新塞进兜里。

陈时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了下头，回身拉开后排车门上了车。

刚才还在等车的时候，周岩就一直在看手机。陈时回头时眼神不经意扫到屏幕，看见有人给他发了很多条消息，满屏白底黑字，周岩一条也没回复。

车辆启动，下一刻车窗全部摇上，所有的嘈杂都被封绝在外。

小李开口问林竟：“林哥，那人是谁啊？怎么不一起走？”

“一个穷酸的老同学而已，”林竟嗤笑，“没本事还非要搞什么英雄救美，要不是你陈时哥心善，别说问他上不上车了，他都没机会和我们站一起。”

说罢，林竟抬头扫了眼后视镜，刚巧陈时也看过去。两人对视上，不到一秒陈时便移开视线，脸上照旧那无事发生的样子。

“是吧，小时？”

“是什么？”

陈时问，眼皮一抬，再度看向后视镜，林竟已经收回了视线，微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一个老同学而已啊。”林竟回道，一边掏出手机开始拨弄，“对了，之后请吃饭的事我来联系吧，搞定了和你说。”

“行。”陈时回答，想了想又补充道，“定好先和我说一声，我要没时间你就自己去。”

“放心。”

一条编辑好的消息被发送出去，陈时不知道收件人是谁，只见林竟收起手机，冲着自己莞尔一笑。

“对了，赵立那边的话，什么时候我找个空，专门组个局带你和他聚一次吧。”林竟正了下神色，转过头和陈时说，“毕竟来日方长，大家又都吃一样的饭，抬头不见低头见。”

“我知道。”陈时明白林竟的意思，他还不了解赵立的行事做派，要是能小事化了当然最好：“先看后续情况吧，今晚的事我俩知道就行，家里那头先别吱声了。”

林竟点头，回过头，眼神扫过驾驶座上的小李。

“下次林竟哥包场可还得叫我啊，我请客，别不给我面子。”小李接上最开始的话题，一句话轻松打破肃静的氛围，十分自然。

“你是故意点我是吧？”林竟也笑起来，“还你请客？下次你就等着吧。”

事情敲定，小李也跟着笑起来，露出一副无比了然的表情，接着不出三言两语就把话题岔到了其他乐事上。

在他们这个圈子有意思的故事或者事故都多了去了，揪着一个翻来覆去说只会显得没见识。

陈时闭了闭眼睛，白天的一天班，晚上又折腾了这一大出，这会儿刚松懈了点神经，疲惫就不可抑制地涌上来。

车开出了一段距离，停在出来的第一个路口等绿灯。

陈时睁开眼睛看向右方后视镜，周岩已经不在原地，只有一个远而模糊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在往道路的另一边去。

他突然想起刚才瞥见的那些没被周岩回复的消息，不知道对方是谁。一样的，他也不清楚今晚从酒吧带出来的那个女生和周岩是什么关系。

但大概周岩还是有一点没变的，陈时想，他还是一个擅长让人等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