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帐的帘幕掀开,内里灯火通明,远远儿就看见几个兵士围住一人,那人被按于地上,只露出一边脚踝。
“我说过,你敢跑,就别想要你的脚。”
帐篷里回响着温润动听的声音,很年轻,音节跳跃,甚至他说“我要抽你另一只脚骨”的时候,依然像在商量“我拿你一块儿糖”这么轻松的话题。
声音是一个红袍人发出的,虽然他也长着刘兑的脸,但身上的红袍却不同于兵士,刘兑盯着那战袍,蓦地记起与女鬼额头相抵的那一段幻象,幻象里出现的,纵马杀入城池的将军,便穿着这样一身猩红战袍!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错了!!!”
藏悦吼道,按住他的士兵挪开,红袍人伏下身,执起那只试图躲避的脚,修长手指捋着脚踝,无比珍惜的姿态。
藏悦却发出一声可怕的惨叫。
“住手住手!放开他!”刘兑也叫,声嘶力竭,可没人理会,他颤抖着跑过去,用身体撞那些士兵,手推在实体上,对方却纹丝不动,他钻到人群中间,试图去拉藏悦,突然间,他猛地顿住,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胃一阵翻江倒海的抽搐。
淌满血的沙地上,横摊着一只人脚,虽然还连在藏悦身上,却像死物一样,机械的抽搐着。膝盖上是雪白的肌肤,小腿以下鲜血淋漓,脚掌处翻开的红肉间露出森白的骨,比起那只被红袍人拿在手中的,简直可怕之极。
“天……”
刘兑浑身冰凉。
藏悦看到他,惨白的一张脸转过来,提起一口气,“帮我!”
刘兑几乎扑到他身上,手臂绕过他的脖子,用力,再用力,藏悦也挣扎,一阵澎湃的碧光闪过,依旧完全无效。他们就像被安插在人偶戏里,唯一不同的是,刘兑旁观,藏悦的身体则被应用进剧情。
刘兑别过头去看,红袍人拿着藏悦的脚,凑近唇,吻了一下,唇离开,血淋淋的手指就从同样的位置插了进去,那是脚背。
藏悦咬紧牙关,脖颈向后仰成一个极限的角度,双目空洞的盯着帐顶,片刻后,昏了过去。
就在刘兑眼前,红袖下的两指捏住一根骨头,血淋淋抽出来,就着袍子擦干净,交给旁人托在白绢上。
“收好。”那个声音依旧轻缓稳健,就好像这脚下几千年不变的沙,“这可是大祭司的脚,留住她,咱们才能把渊字旗引回中原,皇家。”
“是,将军。”
藏悦缓过一口气来,压抑的呻吟。红袍将军的手再次抚上他的脚,手指过处,皮肉合拢,那骨肉抽离的惨景就像给包在一层假象里,只是看不到了,痛却仍然深刻。
“另一只明晚给你弄好,多流点血,你才会记得自己是什么。”
刘兑跟着拖起藏悦的人来到另一个帐篷,他们把藏悦放在矮榻上就离开了,刘兑蹲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看着那只不断流血的脚,他只能用衣物按住裂开的肌肤,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法做。
血由热变冷,触感可怕。
渐渐的,饥渴感涌上来,那种空虚的感觉代替恐惧,在他胸腹里澎湃。
“藏悦,你饿不饿?我饿了,想吃三食堂的菜包子,金色年华的奶茶,还有北门门口的肠粉儿……要是风离请客就更好了。”
刘兑自言自语,一遍又一遍,可藏悦昏昏沉沉,并不理他。
将近夜半时分,藏悦睁开眼,从黑暗后看着他,目光闪动,“对不起,把你也牵连进来……我以为我能应付。”
刘兑不知道说什么好,像风离一样骂他该死,逞强,还是痛哭,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觉得如果眼前不个玉精而是真正的人的话,他会拿出点大哥的气势罩着他,可现在,他真想问藏悦怎么办。
藏悦说,“你看到的,感受到的,都不是真的,会结束。”
刘兑其实挺想信他,“可你为什么痛成那样?”
“我?我竟然有血,多少个世纪没有体会过流血的感觉了……真有点疼。”藏悦费力的向脚下看了看,笑,“我们如今经历的都是那个灵所经历过的,她在重演她的伤痛,而这种痛对我来说,只停留在精神上。”
藏悦故意说得轻松,可他也知道,只要痛再重几分,他根本承受不了,从精神上崩溃。
刘兑又问,“我们怎么办?”
“等。”藏悦叹口气,“要看她的记忆能持续多久,或许,有人从外界打破这个空间。”
“这些都是她的记忆……?”刘兑抓起一捧沙,又把它们从指缝间挤出去,看那点点细黄流下,太真实了,太强大了。
“嗯,过分深刻的念,甚至把接触过相关事物的人都卷进来。”藏悦仰面看着帐顶,目光变幻,“仅仅是一段残怨凝聚的灵就能形成这么强大的场,要是本体……本体……他们叫她大祭司。祭司,为什么会被放在军中?”
再次证实藏悦能读出他的思想,刘兑却不会为这点小事吃惊了,他开始认真回忆在幻像中看到的……将军杀入城门,那是一座什么城?建筑风格仿佛不同于中原,那些死于铁蹄之下的人穿着打扮也不同于中原。等等!
记忆退回将军纵马入城的刹那,忽略那张脸不提,他身上所着战袍,刘兑见过!不止一次!
他在生物楼被黄夕擎一箭射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吊于刑架,身上所着,正是这袭如血战袍!当日围在刑场周遭,目睹他的皮肉一片一片被剥掉的,也是穿着同样款式军装的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