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环,麒麟阁。
餐厅的名字沉稳而大气,占据着寸土寸金的商业区一栋标志性大厦的顶层。
不同于某些新兴的、追求设计感的食府,这里的装潢遵循着老派港城豪门的审美——厚重的花梨木家具、随处可见的古董瓷器与字画、以及服务生身上一丝不苟的传统制服,共同营造出一种森严、厚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空气中弥漫着顶级干鲍和陈年花雕混合的独特香气,以及一丝只有在权力核心圈层才能嗅到的压迫感。
虞枭站在包厢门口。当身着暗色旗袍的女经理为他推开厚重的、镶嵌着黄铜麒麟纹样的门时,他眼底深处那片冰封的寒潭似乎又冻结了几分。
这地方,处处都烙印着厉家那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欲和深不见底的实力。
五年了,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上一次踏入与厉家相关的地盘时,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劣质消毒水和血腥味的铁锈气。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与眼前这片用财富和权力堆砌的、秩序井然的奢华形成了极其讽刺的对比。
他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挡住一瞬间几乎要失控的情绪波动。指尖在裤缝边不易察觉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再抬眼时,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已经只剩下惯常的冷静和疏离。
霍启良显然已经到了,正大喇喇地坐在主位上,一边把玩着手机,一边对站在一旁布菜的侍者随意地吩咐着什么。看到虞枭进来,他立刻放下手机,脸上堆起热络的笑容,站起身来。
“阿枭,你可算来了!快坐快坐!”他热情地招呼着,仿佛这里是他自己家一样自然,“尝尝这里的招牌麒麟斑,用的是最顶级的东星斑,火候绝了,别处可吃不到这味道!”
虞枭不动声色地在霍启良对面的位置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桌上的精致前菜,声音听不出情绪:“霍少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霍启良亲自拿起桌上的银质茶壶,给虞枭斟了杯热气氤氲的上品武夷山大红袍,“昨天酒会人多,都没能好好聊。今天我们两兄弟,有什么说什么啦!”
侍者安静而高效地上菜,从冰镇辽参到鹅肝酱片皮鸡,每一道都彰显着不菲的价格和对食材的极致追求。霍启良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菜品的来源和做法,虞枭只是偶尔点头,象征性地动几筷,心思显然完全不在这场昂贵的饭局本身。
“说真的,阿枭,” 霍启良吃了口外脆里嫩的片皮鸡,终于忍不住将话题引向正轨,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昨天听你那番关于量化对冲和结构性机会的见解,我回去想了一晚上,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我那个基金,之前就是太迷信所谓的 ‘赛道’和 ‘风口’,忽略了风险控制,才栽了跟头。”
虞枭放下银箸,拿起旁边叠得整齐的锦缎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从容优雅,与霍启良的急切形成对比:“市场情绪总是在贪婪和恐惧之间摇摆,缺乏独立判断和严格风控的投资,最终都难免沦为情绪的奴隶。”
“说得太对了!”霍启良一拍大腿,“所以啊,我现在就想搞明白,你那个‘静水资本’,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大家都亏钱的时候还能赚钱的?你那个量化模型……能不能给我讲讲?”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渴望,像一个看到了糖果的孩子。
虞枭端起茶杯,目光落在杯中载浮载沉的茶叶上,语气平淡:“量化投资的核心,并非某个万能的模型,而是一套完整的体系。”他开始有条不紊地“授课”,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专业人士特有的说服力,“首先,是高质量、多维度的数据源。除了常规的行情数据、财务数据,还需要包括另类数据,比如供应链信息、卫星图像、网络情绪、新闻文本分析等等。数据越全面、越及时,模型的预测和决策基础才越可靠。”
霍启良听得连连点头,这些概念他或多或少听过,但从未有人像虞枭这样系统地阐述。
“其次,是严谨的模型构建与回测。”虞枭继续道,“需要结合金融理论、统计学、机器学习等多种方法,针对不同的市场环境和资产类别,开发多元化的策略因子,比如趋势跟踪、均值回归、事件驱动、套利策略等等。并且,所有模型都必须经过严格的历史数据回测和样本外测试,剔除过度拟合的成分,确保其在真实市场中的稳健性。”
“对对对,稳健性最重要!”霍启良附和道,虽然他可能对“过度拟合”之类的术语一知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