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尚书大人处事不惊,为人稳重,定不会将母亲交给一个后宅妇人医治。
至于晋阳郡王,难不成他为人孙辈,还想越过二叔不成?
“姚夫人请。”
“不必劳烦。”
裴序和裴承聿同时开口,声音相撞。
姚雪乔悄悄抬眼,撞上裴承聿审视的目光,他似在旁观一场新奇的戏文,连她也成为他探究的目标之一,看得她脸颊生热。
这间屋里,里里外外围着好些人,过于闷热。
云瑛神态自若,看向裴序:“我在老太太身边,照顾她的身子近五年,从未有失。裴尚书当年也神深信服,为何阻拦?”
裴序避开她的眼神,只道:“二十年过去,母亲的身子已大不如前。”
云瑛坚持:“正是如此,裴尚书若执意不允,老太太的身子只会越拖越差,无可挽回。”
这话说得堪称严厉,姚雪乔也随之一愣。
这可是吏部大员,位高权重的裴尚书,母亲未免过于大胆。
好在裴序没追究,他闭上眼,轻叹道:“好,有劳了。”
得到允许,姚雪乔跟随云瑛至床榻,云瑛利落实施针法,她在一旁打下手配合默契。
云瑛在扬州开了医馆,她无事便过去学两手,如今她虽远远不及母亲医术,但也略懂皮毛,靠自己便能解决诸如风寒腹痛之类的小毛病。
刘太医原本不服气,这会却看得啧啧称奇,“这是当年云院判的针法,没想到竟没有失传!”
无人应他,裴承聿和裴序只看着榻前忙碌的两道身影。
一盏茶后,老太太悠悠转醒,看见云瑛眸中立即滚出热泪,颤抖着握住她的手,声音微弱苍老,“瑛娘,你终于肯原谅我,回来看我了……”
云瑛少时不爱交际,整日在老太太身边侍奉,闲暇时埋首钻研云太医留下的药典针法。
满府上下有个头疼脑热也不乐意看大夫,往她那里走一趟,扎两针取个药方,隔日便大好。
她生得花容月貌,又心地纯善,见人三分笑,上到老太太等诸位主子,下到各院的奴仆丫鬟,无人不喜欢她。
府上的两位公子受伤生病,她也自告奋勇亲自诊治。
人人赞云瑛心肠好,不知她存有私心。
她只想练好医术后离开裴家,在外面开医馆自立门户,不必寄人篱下。
老太太疼爱她,离不开她,意欲等大儿子从战场归来让两人成婚。
可大儿子回来后已被陛下选为长安公主的驸马。
于是老人家又将主意打到二儿子身上,但云瑛和裴序虽处在同一屋檐下,却鲜少有交流,与陌生人无异。
云瑛看出老太太心思,直言拒绝,称无心婚嫁。
老太太疑心她难忘大儿子,不过很快打消疑虑。
长安公主生下裴承聿,身子受损,幸得云瑛钻研药理才恢复如初,两人姐妹相称。
但好景不长,中秋夜宴时,云瑛和大将军在背地拉拉扯扯被人撞见,无颜继续留在府中。
在裴序高中状元春风得意,满府喜庆洋洋之时,她结识姚重向老太太请辞。
“这么多年,老太太一直遗憾未能促成云瑛和大将军的婚事。”弦音跪在冰冷的地上,不敢抬头看一眼。
长安公主误会丈夫和寄养在府上的云瑛有情,而云瑛又于她有恩。
从此夫妻琴瑟和鸣已成妄想,公主一改新婚时的温柔小意,整日对大将军冷脸相待,不许他踏入房中半步,甚至一度离开裴府,久居公主府。
裴承聿记事起,父母便如一对陌生人。
公主看不惯驸马混迹军中,行为有失斯文,教导裴承聿时几近严苛,不许他沾染父亲半分习性。
而大将军亦不顺眼公主诸事讲究,极尽骄奢,隔三岔五把裴承聿往军中带,直到他满身锦绣遍布泥点子才罢休。
两人互相较劲,永不妥协。
裴承聿夹在父母中间,一度认为父母不和起源于他,坚信只要他优秀到极致,他们便不会再争吵。
因此他自幼勤学苦练,文武兼修,言行举止玉树临风,刀枪武艺战无不胜。
冷待彼此十多年后,坚冰逐渐融化,父母亲终于有松动的痕迹。
可大将军却为拯救太子坠落山崖,长安公主闻讯悲痛不已,半年后殉情而亡。
那时他只有十六岁,而云莘年仅七岁,葬礼上拽着他的衣角,哭个不停。
明明是一对相爱的人,却错失岁月,云莘也本该在父母疼爱下出落得明媚烂漫,却变得日渐沉默怯懦。
这一切都归咎于云瑛那不合时宜的爱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