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荷,你少说几句吧……”
和很多老牌世家一样,家族人丁兴旺,培养继承人时就免不了重男轻女。
谢家同样没能免俗。
女儿可以拿该拿的股份,却不能进入管理层,更不能参与公司决策,但谢语苧偏不。
叶初荷有一点其实没说错,谢语苧确实看不上她们的圈子,但她需要用圈子藏好她的野心。
蛰伏等待。
裴寂尚且不知谢语苧这次这么早就盯上了他,如果知道,他一定会提前替对方掬一把同情泪。
一顿火锅,他和谢将时足足吃了俩小时。
光是各种肉类,两人就炫了七八盘。
这家店主打鲜切,肉质细嫩弹牙,沾着麻酱韭菜花吃着最好。
有过曾经的磨合,两人口味可谓高度一致,就连谢将时都讶异于裴寂竟然是个完美的饭搭子。
来之前他还担心裴寂会不会吃不惯,攻略在备忘录里写了五六页,现在看来之前的担心纯属多余。
不过也不碍事,今后有的是机会一家一家试。
两人拎着外套出来时,时间已跳转到晚上九点半。
火锅店外仍旧门庭若市,等号的人端着小凳子在走廊排排坐,生意是肉眼可见的好。
谢将时嗜辣,但对辣椒轻微过敏,此时唇珠红艳艳地翘着,饱满如樱果,浑身上下都透着餍足。
裴寂拆了包湿纸巾,往谢将时的脸上贴了一张。
说白了,谢将时现在也不过才二十四。
两人顶着一身火锅味下了楼,还没出商场,便听到有人惊喜地大喊:“下雪了!”
下雪了。
裴寂默念。
随后不可思议地看向玻璃窗外。
落雪纷纷扬扬,以一种轻盈又厚实的分量缓慢飘落。
从室内看,黑夜铺开天幕,镜面反光,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和谢将时并立的身影,再看,才能分辨融入夜空的纯白。
“这是立春后,京市的第一场雪呢。”谢将时话中浸满喟叹。
惊醒裴寂的同时,也勾起了回忆的一角。
他对天气没有偏爱,但谢将时极为喜欢雪天,问为什么,谢将时只说他觉得堆雪人很有趣。
直到他翻到谢将时留下的笔记,里面把理由写得明白又清晰。
第一、雪天,病房里足够安静。
第二、不打伞也不用担心被淋湿。
……
林林总总,足足写满了一整页,其中最后一条就占了一半,详细记录了他醉酒耍赖表白的全过程。
其实无需笔记,裴寂就能记起所有,包括每一处细节。
当时他醉得并不彻底。
只不过内心胆怯,借着醉酒的名头才敢说出平时不敢说的话。
那天同样是雪天,但在深冬。
雪落在谢将时嫣润的唇瓣上,还来不及完全融化,就被他吞如腹中,借着醉意,他肆无忌惮地汲取另一个人纵容的温度,仗着谢将时没有推开他,从唇瓣吻到耳侧,流连忘返,用近乎无赖的语气缠磨。
“哥,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门扇开合,雪花借机争先恐后地朝里涌。
待室内外的界限重新变得清晰,突如其来的风又消失不见。
地面已经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站在雪地里,裴寂渐渐从回忆中抽离,谢将时正伸手去接雪花,灯光如散落的碎片,折射进脆弱的瞳孔。
大片的雪比他先一步,惹得谢将时融化出了眼泪,欲落不落,但并不是需要擦拭的程度。
裴寂收回将将抬起的手,不去打扰谢将时脸上的喜悦。
他等到水光退去,等到谢将时就要看过来,才装出一副漫不经心,又像是在自说自话的样子。
实则开口前就把手揣进了裤兜,以此来掩盖紧张。
“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裴寂的艺术细胞已枯竭多年,篡改完这一句,自己就先笑了。
笑着笑着,又陷入沉默。
若是一场雪,一句话就能实现愿望。
那曾经,谢将时就不用被迫离开。
重来一次,他好像还是同样胆怯,又似乎大胆了一些,不会借着醉意去无理取闹,而是安静地等待一个答案。
谢将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如果不是他看到了裴寂滚动的喉结和脖颈掩藏不住的绯色。
皮肤白的人是不适合‘装腔作势’的,一不留神就会暴露内心的真实想法。
“裴寂,你是在表白么?”
这次,换谢将时挪步站到裴寂面前,迫使对方看向他。
裴寂会掩饰但不会逃避,他低下头,看到谢将时神情认真,温润的眼中还残存着水光,如同隐没在云层后的月。
他用尽全力才挤出一个字,“嗯。”
词穷到丢脸的程度,但再多裴寂怕难以收场。
静默了太久的风不甘寂寞地浮动,卷着雪花在空中无序地翻飞,覆盖月色的云被吹散,同缱绻的话语一道如约而至。
“男朋友,下雪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