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谁人胆敢自称朕?
白如玉的指腹落在冰凉的罩甲边缘,似乎紧张,颤抖着摸索扣上的开关。她的腿像被两块烙铁烫在他劲瘦的腰间,心跳得飞快,一急,又莫名地不知在怕什么。
崔雪朝扣解不开,后背也生了好些汗,也不知依仗起他对自己的纵容还是旁的情感,总之气恼地一巴掌拍在他脸上,气咻咻挣扎道:“你放我下来!”
话音落地,整个人臊得要疯,她是怎么发出这样一声娇滴滴的话!莫不是晌午有人偷偷给她嗓子里灌了大青蛙?
心上人自是怠慢不得,这方寝居是何布置他了然于胸,于是信步走到紫薇窗棂边的矮榻,单膝跪地,恶狠狠又十分小心地让她坐定,却没退开,“娘娘何必心急,外边又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等着跟您说话,昼长着呢,朕等得起。”
他说这话时,那双如墨的眼眸执拗地同她对看着,方才发狂似的癫态殆尽,反而弥上暧昧的欲。
崔雪朝并不拢腿,小腿腹紧贴冰凉的榻沿,独属男性雄浑的气息侵略感十足,至少方才狠狠捏着自己大腿软肉的滚热手掌饶过,只是转移撑在自己双膝。
昂着头非要自己亲手帮他拆下兜甲的情态....跟个讨食的大犬。
轻吁口气,不紧张不紧张,眼眸专注于难解的卡扣,颦眉微蹙,凝神间,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些。
咔的一声清响
崔雪朝眼神微亮,“开了。”
蝉翼似的黑色罩甲轻轻揭开,是他如山如峦的面容,那山脊高处的眼也为她小小的成功之举泛起涟漪。
这么近,近到鼻息交融,有她清甜如蜜的荷合香,有他幽若潭古的冷凝气,崔雪朝茫然于眼前的处境,莫名怕什么人听见自己的话,呢喃道:“陛下,我帮您解开了。”
所以,能不能退开些,她快喘不上来气了!
袁望唔了下,不退反进,强装恼怒的语气平白听着很黏黏糊糊:“既见天颜,可知自己今日犯了什么错?”
“......陛下恕罪,今日言行皆是无奈之举。”
一想,她狠狠地瞪过这人,呵斥过他,甚至刚才还叫他给自己跪下!
好大的死罪!
回忆起来,好似他已经给自己跪过。
“但,事出有因。”
“什么因?那辜家大公子与你求而不成的青梅竹马情意嘛?”
气弱的崔雪朝从这句话中听出端倪,突然凛直腰板,偏过头不肯与他正眼相看。
“陛下此话好没道理。当日您求娶我,便该知晓我有晦往。若是介怀,便不该求娶。但您求娶,在我看来,应是对此有如海胸襟才对!”
袁望一怔,山不来就我,他便去就山,撑在她身侧,移目过去,“说话就说话,你发什么脾气?难不成我连拈酸吃醋的一分本钱都没有?”
这话叫崔雪朝无奈,只好缓缓神情。
然看他一眼,莫名还是有几分恼,想起他方才摔摔打打,一下有了清算过去的念头,“陛下能否说实话,当日我想做安勇侯侯夫人,您是不是跟魏侯爷曾说过,说我嫁过人,配不上侯夫人的身份?”
什么!
袁望慌了神,“这话从何处来?”
“我是女子,和离之身,但我从未因自己有过一段错误的缘而觉得自己变得卑贱,这无关出身无关才貌品行!书中曾言,良禽择木而栖,我和离换一种活法难道犯了哪条律令?”
她是用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语气,郑重其事的开口。
袁望彷徨一瞬,明白是他一意孤行立她为后,给她平静的生活带了诸多难听非议。
愧疚之下,越发切切:“我发誓,绝不会因为你从前而轻视你,看低你,更不会为此而迁怒于你。”
崔雪朝审判过他的表情,不似作假,这才作罢。
袁望看了看两人之间仅有的几拳距离,越发做小,“但今日那辜家大公子好没道理,若是想与你见面说话,为何不叫人通传,正大光明地约道茶?是他好没道理的冲出来,又没头脑的流了两股迎风泪,所以我才发脾气的。”
崔雪朝顿了顿,“他...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与辜云生的往事,其实不用费什么功夫就能打听到,她不信手眼通天的乾元帝会不知道两人其实早已泾渭分明。
“或许是碰巧吧。”她敷衍道。
碰哪门子的巧?
那时辰赵家迎亲的人都快到巷子口了,辜某人合该跟着三房的人去前门堵亲。偏他不去,趁着那时后院人少,杵在道上想跟他的皇后见一面。
见一面做什么?
自己和宫人内监再稍松懈下,是不是辜大那恶棍仗着阿朝心软不设防,做出什么悔得肠子都青的表情,然后勾得阿朝对他同情?
这是什么行径?分明是离间帝后恩爱的阴私手段!
说起来,这辜家大公子莫不是收了高家的银钱?
天热了,臣僚们倦政,他这个皇帝最近是不是杀人杀少了?
思绪飞转,神情却是恳切,“三房院落太大,想来是辜大公子走迷路了吧。”
“.......”
崔雪朝微哽,注意到他神情中的沮丧与低落,心里不好受。
他是至尊的天子,专门换了侍卫的衣裳来做她的近卫,自己没有领情不说,一味地借题发挥。
抿了抿唇,伸手在他袖口揩了下,他疑惑地看自己,崔雪朝甩甩手:“这衣裳不好,有个线头。”
袁望没瞧见线头,但心如福至,“这件轻衫穿得太久,袖口都磨得发毛了。你近日可有空,能帮我制一件新衫吗?”
这是缓和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