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印象的都是几位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再多的,老夫也记不清了。”
老覃正欲开口追问,白枕便打断了他的话,“多谢吴先生如实相告,那我们便先不打搅了。”
走在回里屋的路上,白枕心中仔细揣摩着方才吴琼的字句与神色。
吴琼此人,看似随波逐流,实则应有其所谋之事。他现今愿与自己同道,无非是因为于先生是他的兄长——他最能信赖之人。
可若是于先生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愿意信守诺言,让吴琼淌自己这方浑水么?
就算吴先生信守诺言,可吴琼又在当年之事中扮演何种角色?是敌?亦或是友?
他是当真记不清,还是祖父当真与此事无关?
疑虑愈发浓重,白枕心中清楚,此刻问得越细,越是过早地将自己全然暴露给他们。
这便是她未继续追问当年之事之缘由。
还有,恰巧,眼下倒有一人,好像就能先去替自己,探探吴琼的底。
白枕将思绪定格在那人身上,这问话的差事,看样子他也挺急。
思及此,白枕脚下步伐调转了方向,与老覃交代了几句。问了问下人沈确现下在何处,得知其入了书房,便往他书房寻去。
“我的事,问得差不多了。”她靠近案桌边缘,“沈将军为国为民,案牍劳形,实在不该为我这点琐事耽搁。”
沈确闻言,并没有搁下手中紫毫笔的意思,笔尖悬在宣纸上,忽而重重落下,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阴影。
他轻挑眉梢,似笑非笑打量着她这副体贴模样,像是不信她会如此善解人意。
“江小姐的弑夫仇人寻得了?”慢条斯理地一问,像是不甚在意般,手里继续着其它动作。
拣起另一只蘸了雪白染料的笔,指节轻轻用力继续在宣纸上作画,眨眼间,手腕稳稳勾勒出一枝素白槐花,花瓣纤薄得几乎能透出光来。
当初随口胡诌的谎话,却被他当了真。“尚未。但有些眉目了。”那能怎么办,在没被戳穿前,继续胡诌便是了。
“那,此刻能说恭喜了么?”他微微抬头,望向她的眼睛。眉眼似槐花坠落般温煦,像真心要挑个时日给她恭祝。
“待那人死了,沈将军再说恭喜,也不迟。”
笔被搁在青白釉瓷笔枕上,发出清脆一响。他轻笑,觉得这才像从她嘴里应当听到的话,点头应下。
京城,京兆府。
京兆府尹林纵宗几乎睁眼至天明,直至眼皮实在难以撑住,耷拉下来,梦魇缠身,一声惊呼,“是他,是他们来了!”
“老爷!出什么事了?”旁边孟氏被吓醒,关切焦急地在他耳旁将人拉回现实。
床上的人不知在梦里见着了什么,一把坐起,额头竟在这春日漫起一片细细麻麻的汗。
林纵宗睁开眼,猛地回神,打量了着四周,发现平安无事,并没有外人闯入,确认是噩梦缠身,方长吁口气。
许是一夜没睡好,头有些许昏沉,他揉了揉眉框。这才回了一旁孟氏的话,“无事。”
说完便匆匆独自披了件外衣去了书房。
孟氏觉着从昨日起,老爷就有些不对劲,一副神经紧绷的样子的样子。不过,许是因为矩儿的案子还未破,再加上人情打点,所以心烦意乱罢。这般考量下,倒也没作他想。
林纵宗大步跨入书房,急匆匆旋开案桌上的砚台。
“吱呀”一声,在其背后层层堆叠的书室下竟出现一方暗格。
空间不大,只存下些金条账本,还有一封不知何人寄来的信件,像是沉寂许久了,都无人再启封。
林纵宗急忙走上前,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拆开信条,扫了一遍,双目死死地盯着落款处“昌盛酒楼”四个字,手心有些发汗,但面色总归和缓了不少。
刑部。
“干脆将人弄死算了,足足二十四个时辰。一个字都不说!”官吏歇下手中的鞭子,摇头叹气。
“哪能啊,这就剩下一个独苗,要再什么都问不出来,你我,全得给他当垫背的!”
好在刑架上的人又昏死了过去,牢里顿时只剩血水滴答的声响。官吏们可以得个机会,好一阵唉声叹气地抱怨。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咱刑部就没些别的新招式?”
少了刑具滋滋作响与犯人的惨叫呻吟,逼仄的地牢徐徐传来的脚步声此刻倒是听着清晰,步步走近。再听仔细些,还有一些铁皮碰撞之声。
“郁大人。”官吏起身作揖,今日郁大人身着鲜少穿的素色锦袍,在这阴暗的地牢显得诸尘不染。
素日里抹张扬的绛红换得素净,反倒将那张骨相分明的脸棱角也温润了几分。
广袖抬起时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松香,连牢狱里浑浊的空气都为之一净。“给诸位送些趁手的东西。”这般光风霁月的模样,一众官吏不由偷偷抬眼,多瞥了两眼。
不过,顺着他手的方向望去,便看见了那些阎王殿里都难寻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