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打算怎么逃?”沈确逼近,却将刀刃回锋,定定地盯住她的眼睛,无意在一滩深潭中探个究竟,只是想见她面色如何才能有所改变。
话也到这了,白枕像是也不藏了,凑近,放下剑身,拾起他的手将他的剑靠近自己的脖颈。
沈确手里使了几分劲,把住剑身,使之凝滞不动。
白枕无意与之较力,纤长的颈项微微前倾,将脆弱处坦然呈于他眼前。她抬眸时,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颤动的阴影,那双看似藏着许多秘密却又清澈见底的眼睛,就这样倒映在沈确深不见底的瞳仁里。
“不知沈将军待俘”,她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佛门重地的神明,“可肯从轻发落?”
沈确握剑的指节泛出青白,却在这般注视下不自觉地松了力道。暮色回照,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暖色光晕,偏那眼神清冽如初春未化的冰,让他想起北疆月夜下,新雪覆上旧刃的寒光。
霎地,雪融化开,白枕捻着一寸细细的银针朝沈确颈后刺去,寒芒一闪,细得微不可查。
现屋子里佛像旁,燃着迷魂香,不浓,起效慢,却丝丝入骨,若加之银针之效,足以将人放倒,不过不是为了自己逃脱,而是为了拖住时间。
却未能得逞。
那人早将她所有动作尽收眼底,银针未及肌肤,她的手腕便被狠狠扣住,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他指腹的薄茧烙在她纤细的骨节上,炙热而粗粝,存在感极强,像是要将她的脉搏都攥进掌心,不容挣脱。
白枕的手常年冰凉,无论四季,都如霜雪般冷彻。
可此刻,他的体温却透过肌肤,沿着她的手腕寸寸攀升,直至指尖都染上陌生的灼热。
捏得太久了。
捏得太紧了。
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烙进他的掌纹里。
血流像是被强行止住了呼吸,逼仄非常,仿佛被掐住了咽喉,在腕间凝滞成窒息的痛。直至,那枚冰凉细小的银针从他指缝间滑落,坠入掌心,她才终于挣得一丝喘息之机,手腕方得新鲜空气。
可下一秒,她的手腕便被狠狠反剪至背后,骨骼在蛮横的力道下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她咬紧牙关,脊背绷得笔直,以沉默的倔强与他无声对峙。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沈确的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残忍。
“对待这般不好好招降的战俘,通常……”他略一停顿,气息拂过她耳际,“都是直接杀了。”
“菩萨在上,见了血总归不好。”白枕眼尾微弯,笑意如春水映梨花,温润得近乎虔诚,仿佛方才的攻击性从未存在。
沈确低笑一声,指节漫不经心地摩挲过她腕间方才被自己留下的未消的红痕:“既是菩萨在上,”他忽然俯身,气息笼罩下来,”不如你立个誓,叫它做个见证。若诚心归降,我说不定……”尾音勾着几分戏谑,却凝固着寒意,“大发慈悲。”
白枕明亮的眼眸盯住他,分毫不离,一字一句,“可我不信神明。”
窗杦经幡被风掀起,如天谕垂落。她迎着沈确陡然转深的眸光,唇角扬起锋利的弧度:“菩萨低眉,世人叩首。人若低眉。”
目光千回百转,眼底如碎冰相击般折射出清亮的光芒,“他人可欺。这般的神明,有何可信?”
忽闻沈确一声轻笑,竟不带半分嘲讽,倒像在听什么趣事。
剑刃却已贴着她颈侧肌肤游走,寒芒如月下冷霜,沁得人骨髓生凉。
“那便是执意寻死了。”他语气平静,仿佛在宣布今日宜踏青。
白枕不恼不惧,下巴轻轻搭上剑身:“可我瞧着,定昭将军生得面若冠玉,面善得很。信神明,不如信定昭将军。”
好话还是谎话沈确不欲追究,中听便好。沈确眉梢微挑,明知是裹了蜜的砒霜,却任由她说下去。
“谁人不知,定昭将军,菩萨心肠。”
话音落地,沈确唇角勾起,眼尾染着三分醉意,笑得浪荡,倒像个被佞臣三两句谗言,哄得晕头转向的昏君。
“听归听,杀人偿命的债还需还。”未几,白枕耳畔响起讨债鬼的声音。
也是,沈确终归做不成昏君,脑子清楚得很。
“这不没死吗?”白枕笑语盈盈望向他。
见眼前之人至今为止,还敢和自己讨价还价。小施惩戒,将银针刺入其后颈穴位,不过未全然刺入,不至于使人立刻晕厥。
“没死吗?京兆府尹的白绫可是悬了好些时日了。”沈确一声反问,四目相对,满心的侵略性昭然若揭。
“沈将军怕不是被方才的好话,鬼迷了心窍,如今说得什么,我可权当鬼故事听了。”
“也成,那我再讲个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