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给阿姨发个地址,我想买个礼物给你,感谢一下你对长夏的照顾。”
“不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没碰见过这么言简意赅的人,随后王华黎自己拿了主意,“那阿姨就自己看着选了,谢谢你小陈,不打扰你了,再见。”
“再见。”
直到电话传来嘟嘟的声音,贺长夏才将耳机摘下还给陈寻雁,想到母亲最后说礼物会自己看着选的时候,贺长夏忍不住微笑起来,这倒也是个办法。
只是笑着笑着,眼泪突然从眼眶滑落。
贺长夏试图去擦,结果却越流越多,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就决堤了。
陈寻雁递给她一包纸巾,贺长夏接了,覆在眼睛上,纸巾很快被打湿。她换了好几张纸巾,顶着一双婆娑泪眼,向身边年长的人求助——
“姐姐,为什么父母会离婚呢?”
这个问题背后,是她这些天的噩梦。
大家都说苦过三年、熬过三年就好了,高考完了就可以到处玩、肆无忌惮的玩,不光是学生,连老师都说,十八岁的夏天将成为她们一生中最轻松的一个夏天。
贺长夏期待了许久,并在心里暗暗规划了许多,但跨出考场那天,最先得知的,却是父母要离婚的消息。
她还记得那时的场景——
她从考场出来,一身轻松,笑容满面走向自己的父母,但看见的却是两张疲惫的脸。尽管他们都选择向自己露出微笑,可是这笑容,却不及以往真诚。
她背着书包坐上家里的车,还以为父母吵架了。饭桌上她努力调节气氛,爸爸和妈妈都对她嘘寒问暖,却没有对对方说过一句话。
第二天她们一家三口就坐上了回乡下老家的车,到了老家,她被安排进楼上的房间,父母则迫不及待去了楼下,仿佛一场战争一触即发,双方都已忍耐多时,等着今日爆发。
楼上房间里的空调坏了,没人记得要修,只有一台老式风扇,忙碌不停,发出嗡嗡嗡的声音。那天的贺长夏就像这台风扇,被遗忘在角落里。
楼下开始有争执与吵闹的声响,贺长夏待不下去,关了风扇往屋子外去。她不想被父母发现自己的存在,轻手轻脚,弯着腰从楼梯上下来。大人们的争吵正激烈着,没人想起来要关心她。
她悄悄绕到屋子背面的窗外,这里能听见更清晰的争吵声。
“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非得离婚?”这是她爸的声音。
“跟别人都没有关系,我跟你早就过不下去了。”这是她妈的声音,比平常所有时候都更冷静。
“华黎,你冷静点,长夏才刚考完你们就闹离婚,你让孩子怎么想?”这是一个姑婆的声音,贺长夏记不清她的辈分和姓名,只知道该叫姑婆。
“要不是为了长夏,我早就拉着他去民政局办手续了。”
“我有哪里对不起你!我起早贪黑,在店里一站就是一整天,累得跟狗一样回家,还不是为了你和长夏。”她爸越说越激动,甚至开始拍桌子了。
“你不要说得好像没有我和长夏,你就不用去店里上班养活自己一样。”不同于爸爸的激愤,母亲的反应看上去更加平和,仿佛已经在脑海中将这场对话演练过多次。
“日子跟谁过不是一样过,我们这些人,也都是凑合过来的。”这是婶婶的声音,在劝慰母亲。
贺长夏靠着墙壁,屋里拍桌子的声音顺着桌椅和墙壁传到她的背脊,使得她忍不住有些轻微颤抖。
六月的阳光灼热刺眼,刺得她眼睛发酸,几乎想落泪。贺长夏站在屋外的窗户下,数着脚下的蚂蚁,惶惶然等待命运降临。
她在这里听了一会,已经听出了母亲的决心。
她母亲从来没有这样坚定过。
谁来劝都没有用了,贺长夏想,她的家要散架了。
太阳晒得人头晕,站累了的贺长夏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小房间里。刚坐下打开手机,朋友们快乐的信息一窝蜂涌进她闷热的屋子里,挤得她更加头晕。
贺长夏坐在书桌前,看着桌面上乱七八糟的教材和辅导书堆在一起,试卷和草稿纸经过一番波折变得皱皱巴巴,她放下手机,将下巴搁在书本上,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暗自祈祷。
倘若知识就是力量,那希望此刻这些曾经为难过她的科目都能给她一点温暖。
那场争吵并没有立即出结果,或许是结局难堪,或许是过程艰难,或许是觉得跟她无关,谁也不好意思开口对贺长夏说起这件事情。
除了贺清溪。
这个姑姑是爷爷奶奶的老来女,从小受宠,养成了胆大包天的性格。工作几年攒下积蓄后,便辞去工作前往港岛求学。起初家里人并不同意,但无人能撼动贺清溪的决定。
她的性格一向如此,也只有她敢在这个时候对贺长夏说:“别哭丧着脸了,哭又不能把你妈哭回来,那是你父母的课题,不是你的。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享受这个夏天。十八岁,就该出去看看世界。”
贺清溪给了她一张通往s市的机票,而她选择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