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温脸红脖子粗地指着宋乐珩的鼻子。裴焕头疼不已,中气十足地吼了句:“好了!”
裴温不想惹老爷子动气,转头走去了廊下站着,负手背对着几人,不想再搭理。裴焕这才看向宋乐珩,又看了眼她挽着自己的手,十分自然,好像两人本就是感情深厚的祖孙一般。
“怎么回事?你们是如何从平南王府脱困的?阿景又是在哪儿找到的?”
“具体的,等往后有空了,再和外爷闲话。我昨夜救回来这些人,包括阿景在内,其实都是……要被宋威送去当军粮的,我赶得巧,拦下了。”
“什么?!军粮!?”裴焕震惊得提高了声线。
裴温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回头观望,想走近,又碍于脸面,于是只能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步,竖着耳朵偷听宋乐珩和裴焕讲话。
“宋含章这个畜牲!我裴氏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他!他怎么敢!怎么敢的!”裴焕骂得激动,眼里也悬着一抹老泪:“阿景是他亲生的!他竟然下得去这样的毒手!他简直禽兽不如!”
“所以,我把宋威杀了。”
裴焕:“……”
裴温猛地回头走近:“你说什么?你昨夜将宋威杀了?”
“嗯,杀了。”
“你这是、你这是要将裴氏一族陷于水火啊!那宋威是宋含章最疼爱的儿子,将来平南王府搞不好都是他继承!若宋含章查到是你杀了宋威,岂不是要将裴氏夷为平地?!”
宋乐珩摸下巴:“宋含章如果不是太蠢的话,迟早都会反应过来的。”
“那你还敢!”裴温见宋乐珩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恨不得抽她两个嘴巴子,但出于读书人气质,还是生生忍住了。
裴焕皱眉看向裴温,怒道:“这些年他宋含章是如何欺压裴氏的!如今你妹妹因他生死未卜,你外侄险些为他所害,裴氏虽尽是读书人,也不能这般没有血性!”
“父亲!裴氏上下,合宗合族,七十余人啊!我还有那么些学生。宋含章既是禽兽,若他要屠戮与我裴氏相关的所有人,那该如何!”
裴焕一时噎住。
温季礼这会儿正在一旁欣赏院落景致,冷不丁就被宋乐珩扯了一把,扯到自己身边来:“舅舅莫慌,我这不是把解决法子一块儿带来了吗。”
裴焕和裴温一起盯向温季礼:“他?”
温季礼:“我?”
宋乐珩话刚要起头,骤然听到夜鹰哨响,神情随之一凛:“宋含章那边,有动作了。”
温季礼也沉了沉眼色。
裴焕和裴温到底是斯文人,目光不安地寻找着哨声来源。宋乐珩便拉着温季礼的袖口道:“温军师,这回,我的家人可要托付给你了。”
温季礼垂眸注视宋乐珩葱白的手指,过了会儿,又抬起眼来,与她四目相对。
“督主将我从房里叫出来,是想说此事?托付身家,督主可知其中之重?”
宋乐珩没有回答,只是后退一步,朝温季礼深作一揖:“裴氏上下,七十余口,性命尽付军师之手,请军师,周全。”
应了,从这一刻起,他便成她真正的军师,此后,共谋天下,宠辱与共。
不应,两人便止步于此,他寻他的道,她争她的岭南。
温季礼本不该应的,至少,现在不该。宋乐珩与宋含章之争,还在未定之天,她一个枭卫督主,真不一定能撼动一方军阀。宋含章等反应过来宋威之死是宋乐珩在挑拨离间,必然会发兵裴氏。以枭卫之力,这将是一场几乎没有胜算的血战。
况且,宋乐珩是女儿身,要拿下这岭南都需承受无数流言蜚语,遑论是乱世争雄……
温季礼拒绝的话已在齿间打转,可宋乐珩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真挚,干净,没有半点的算计。
当然,这可能是假象。
但这假象太乱人心了,仿佛她对他有着绝对的信任,有着至死不渝的一腔情谊。
教人……
怎说得出口那些拒绝的言辞。
须臾。
温季礼叹了口气:“在下输了。”
宋乐珩眉眼间当即浮出笑意来。
“督主放心去吧。”
“那我就去了?”
“嗯。”温季礼敛低眼皮,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裴氏若失一人,某以性命偿还。希望督主也莫要教我失望。”
“自然。枭卫留于凌风崖有一百三十余人,尽数供军师差遣。”
宋乐珩尾音落定,深深看温季礼一遭,而后便快步离开。温季礼的目光一直黏在她的背影上,有期许,有不肯流露的担心。
裴温和裴焕也是担忧不已,都没再言语。
与此同时,房间之内,一个白衣人影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后,隔着狭窄的门缝,看着宋乐珩远去的模样,一如曾经无数次,他在平南王府的后院里看到的那样。他伸出手,指尖轻落在门框上,落于宋乐珩的轮廓之处。他眼底藏着晶莹,偏执得犹如被飓风吹起的浪,要淹没所见之人。
“阿姐,我找到你了,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