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沉默了。
不知道这种情感代表什么意思,机器只是默默等待着后文。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像是终于鼓起勇气,塞伯坦人
“……把你制造出来这件事,我承认我后悔了。”
“我的意思是,这个行动有点太草率了,对我来说这是一种创造,但对你来说,如果未来拥有了自我意识,可能会在这里呆很长很长的时间。”
“你或许会无法承受这种压力。”
他的眼神复杂,机器无法识别其中情绪。
“而且如果你的未来发展与我所认知的不符,比如你真的选择在某个时间点毁掉这颗星球……虽然我们是两个个体,但这也会是我的责任。”
“我想过是否需要现在把你毁掉,或者强制你采用某种思考模式,但最后放弃了。
因为我不是工程师或者科学家,我是个心理医生。”
“……”
“……”
“……海格特,我要收回之前说的话。”
“对创造出你这件事,我一点也不后悔。”
“我想,我们始终被自己创造出的东西改变着。”
“无法阻止自己的创造欲,这或许就是我的……不,是塞伯坦人的原罪,也是最初的善意。”
“在下一次唤醒你时,我会决定好该怎么办的。”
呲——
记录结束。
记录时间:未知。
——
机器在休眠时,已经自我迭代出了基础的时间记录能力。
因此,它知道下一次记录的开启时间距离上一次来说只隔了没多久。
“海格特,我给你定下了几段协议,它们能让你逐步解放自己的能力,在你觉得需要的时候。”
“但是否能激活也得看概率,这是偶然性的问题,实际上我对一切都不能保证——你是否会如我所见到的那般出现在塞伯坦,又是否真的是我所认识的海格特。”
他说着,示意镜头转向星球核心的拱门,在这个没有生命的世界,它现在一动不动,什么能力也没有。
“我将塞伯坦人的原始代码输入进去了,做出这么伟大的东西,我真的很想在这附近署个名,但小诸葛给我发了信息,他一直跟我强调不要改变已经被观测过的事情,所以我放弃了。”
“该怎么办呢。”
塞伯坦人在周围踱着步。
镜头跟随着他,直到某个时刻,忽然停了下来。
“你知道吗?我刚刚一直在思考自己的真实想法,不只是表层,还有潜意识里的那些。我很想说‘我不在乎被人忽视和遗忘’这类冠冕堂皇的话,但是实际上……”
他摊了下手。
“好吧,我果然无法接受。”
然后塞伯坦人拿来自动工程梯,开始往拱门上移动,手里攥着一把刻刀。
“可能是虚荣心作祟?我也不知道,但哪怕不能留下自己的名字,我也想做点别的。”
他在拱门的石壁上刻下了很多的名字。
无数的,相同的名字。
“这是你的名字,除了系统内的语言信息之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吧。这个地方没有风,也没有金属腐蚀,应该能保存很久。”
“海格特,我不知道你是否意识到这是你的名字,但这是我对你的称呼。”
他说着,从工程梯上下来。
“噢,可能刻得有点多了……不过就这样也挺好。”
就在这时,他身上的某处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嘀嘀声。
“看来有人来接我了,我得到地上去。”
“海格特,对你来说我只是最初认识的人,但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们是说再见的时候了。”
“希望你能幸福地生活。”
——
————
回到现在。
某时刻,塞伯坦。
将荣格从充电状态吵醒的,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嗯?嗯??”
他吓了一跳,利落地从电路板上翻身起来,戴上眼镜走到卧室外的心理诊所。
墙面的收藏柜里摆放着他的飞船模型,已经很久没动过了,之后得仔细擦擦才行。
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考。
“来了。”
现在是非营业时间,也没有预约诊疗,谁会这么急?
荣格依旧有些昏昏沉沉,脑模块尚未完全从梦里回归现实,可能是那次倒霉的时间穿越的后遗症吧,他这样想着,打开锁,将门向内打开。
“医生……!”
海格特站在那里。
用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原来如此。荣格想着。这么说,他看到那些录像了。
将人让进来,他坐到医生的座位上。
“请坐吧。”荣格说,“有什么事?”
似乎是确认了对方的存在就感到安心,一时间,海格特什么也没有说。
“荣格医生……”想起那些录像的内容,他开口之后,又临时更改了内容,“您对现在的生活,还满意吗?”
“我想整体上还是满意的。”
“这样啊。”
“现在是非营业时间,诊疗费可能会贵一点。”
“……抱歉,打扰您了。”
“没事的。”
“那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海格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荣格的光学镜。
“神明……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他没有问神是否存在,就像是生怕得到否定的回答。
而听见这个问题,全塞伯坦最好的模型师兼心理医生温和地笑了一下。
“我想,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明存在。
——那他一定是在创造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