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裴敛一把甩开她，不愿再与苏觅云浪费口舌。

他转身而去，临走前朝守在外头的朱言吩咐道：“朱言，送她回韶宁宫。”

不知不觉间日头落了，金黄满地，十分刺眼。

苏觅云全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玉堂宫出来的，待回了韶宁宫，也只是呆呆地坐在廊檐下，泪如雨下。

见此情景，朱言也不好多待，叹息一声就回玉堂宫去了。

裴敛还站在外殿芭蕉树下，负手而立，定定地看向立在日暮黄昏中的那座高阁。

“王爷，奴已经将女郎送回去了，王爷也回去歇着吧。”朱言小心回禀道。

裴敛没动，又吩咐道：“你去安排人手，过两日送苏觅云回荆州，此事不必知会寒鸦。”

“是。”

朱言颔首，心中也不禁松了口气，感慨着苏觅云走了也好，免得再生事端。

可一番思忖后，裴敛依旧站在原地没动。

他正想开口，又听裴敛的声音响起：“之兰阁可有什么动静？”

朱言恍然，随即却摇头叹惋道：“这一日……没什么动静。”

一阵沉默，裴敛没再追问。

朱言左思右想，大着胆子又道：“可要奴去之兰阁将……”

“不必。”裴敛回绝得十分迅速，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朱言竟也在那张向来无畏不羁的脸上，瞧出了一丝无措。

他只得将头垂得更低，陪在裴敛身旁沉默着，直至日落西山。

而这一日，之兰阁中确实安安分分，没有丝毫动静。

却也不止这一日，接下来的几日里，之兰阁都没有动静。

姜泠按捺得住，秋杏却憋不住了。本就是个活络的性子，整日被锁在之兰阁中看着那四四方方的天，心里憋屈极了。

而这憋屈也不全是为她自己，也为姜泠。

这日天阴，似有暴雨将至，屋里闷热至极，姜泠便搬了条案在海棠树下乘凉。秋杏与银山跟着守在一旁，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说着。

秋杏含了个梅子，嘟囔道：“都锁了好几日了，还要关多久啊？”

银山摇头，也是满脸惆怅的模样。

见姜泠兀自翻看着一本游记，也不搭腔，秋杏便凑到她身旁坐下，问道：“为什么你一点儿也不急？难道这是你与王爷说好的，是有什么谋划不成？”

上回云亭榭之事，背后缘由姜泠也与秋杏说道了一二，秋杏便想着说不准这回也是情有可原，是淮王故意为之。

可姜泠听罢却是摇头，依旧看着手里的游记，失笑道：“没有。”

“那你还一点儿不着急，”秋杏气恼地拍了拍双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王爷不来，难道咱们就一直被锁在此处吗？”

姜泠终于关上了手中书册，随手放在案上，回答道：“那不然还能如何？如今他封了这之兰阁，要封多久，不都是他说了算？”

事实如此，之兰阁中三人心知肚明，淮王如今是皇城之主，谁还能违抗他的意思与他谈条件呢？

但起初秋杏与银山以为，姜泠于淮王而言是不同的，可眼下淮王不由分说封了之兰阁，也属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银山深思片刻，也说道：“话虽如此，但若是女郎愿意，奴就是翻墙钻洞也去将王爷请来。”

只要让二人相见，他想，淮王总不会依旧冷着之兰阁。这次淮王突然如此，定然也是二人之间发生了些什么，只是具体为何，姜泠有意不说，他也无从而知。

而姜泠听罢他这话，却是笑了，灿若朗月般的双眸轻轻弯起，却无端让人觉得伤感。

她说：“我累了，挣扎了这么多年，我不想再折腾了。在这漫长而又无趣的十八年里，我尝试了太多次，次次撞南墙，我次次不回头。这次我以为终于到头了，却不过是又一座南墙而已。我不想认命却也不得不认，大抵是我上辈子造孽太多，所以这辈子永远也得不到为自己做主的资格。”

姜泠极少这般说话，也几乎从不在秋杏与银山面前说丧气话，便是身陷囹圄，她也绝不轻言放弃。

因而如今听她这般说，银山与秋杏心中便格外不是滋味。二人相视一眼，沉默下来，气氛霎时冷到了极点。

见二人如此，姜泠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便故作轻松地点了点秋杏鼻尖，说道：“也不知是谁有胃疾，这酸梅一个接一个，晚些时候可不要来我这里哭着喊痛。”

“怎会，”秋杏摇摇头，摸着肚子说着，“岳太医医术极佳，别说上回中的毒，便是我打小就有的胃疾也治得好好的，再没疼过。”

秋杏模样娇憨，逗笑了银山，可姜泠唇边的笑意却僵了一瞬。

是啊，那可是裴敛用命换来的乌灵子，自然能治百病。

闷了许久的天，终于卷来一阵狂风，吹得海棠树簌簌作响。

姜泠站起身，任风拉扯着裙摆与发丝，说道：“要下大雨了，你们收拾收拾先进屋吧，我想自己吹会儿风。”

秋杏本想阻拦，却见银山悄悄朝她摇了摇头，便也作罢，收拾着进了内殿。

果然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来。

姜泠闭上眼，听着耳畔风声，感受着面上落下的冰凉，倒也难得有些畅快之感。

可不多时，落雨忽然消失不见，她睁开眼，才见头顶不知何时支起了一把油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