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亭钰牵唇,似笑非笑看她,“你让我热起来,好不好。”
沈绵愣了愣,耳垂瞬间灼烫。
她不知道顾亭钰是怎样轻轻淡淡说出这句话的,比起她此刻的局促紧张,他冷静自持,眉眼清隽,连眼瞳都染着懒恹的笑。
下一刻,她却恍惚想起乔颜下午说的话。
“你以为顾亭钰喜欢你么,他只是在可怜你,可怜你没有人爱。”
恍惚过神,沈绵心静了静,道,“顾亭钰,我有些困了。”
顾亭钰深深看她一眼,放开了她。
“早点休息。”
薄淡情/欲褪去,他的身影也于她视野抽离,嗓音疏淡,“好梦,绵绵。”
他转身去洗澡。
沈绵看他背影,指尖握到发麻。
后来。
她反复想,一段感情,是怎样渐行渐远的。
也许。
是一个什么也不问,一个什么也不说时。年轻时,最怕就是过于自负,心高气傲。
*
沈绵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叫林其珍。
比她小十几岁,正是最爱玩的年纪。同样,她心思也白如薄纸,一眼便能看穿。
见沈绵出现,她哭丧小脸,“我不要她过来,妈妈,你让阿姨赶她走。”
肖琴神色复杂,蹲她面前,“我之前怎么说的,绵绵是你姐姐。”
“我才不想要姐姐!妈妈明明是我一个人的。”
林其珍委屈嘟囔,泪汪汪瞪着沈绵,生怕她抢走她妈妈。
肖琴叹了口气,眉眼柔下来,安慰抱住她。
“好好好,你啊你,怎么还这么不听话。”
沈绵视而不见。
她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再无往日的难堪尴尬,已然变得麻木。
肖琴在她小时候离婚改嫁,组建新的家庭。
沈绵从没想过强融,见面屈指可数,可从她和顾亭钰在一起后,便有了微妙变化。
沈绵不想把事情想的太复杂,可当她注意到她明显失望的神情后,心还是沉了沉。
林父将视线收回,笑着招待起她。
沈绵礼貌道了声谢,放下礼物,和肖琴对了个视线。
半晌,她上了楼。
外婆在楼上休养。
见她过来,她拉沈绵的手,和她说了好久的话。“绵绵,你瘦了,平时要多吃点。”
沈绵坐在床边,嗓音干涩,“知道了,外婆,你也要快点好起来。”她只有在外婆面前,才能毫无保留当个小孩子。
外婆看她许久,问,“小顾,他对你好么?”
沈绵一怔。
而外婆摸她手背,“我家绵绵吃了好多苦,外婆年纪大了,什么都不想,只想看你今后过的圆满幸福。”
闻言,沈绵呼吸一慢。
默了两秒,她瞳孔微闪,眼圈有些发热。
她依稀能感受到对方藏的极深的担忧。
“他对我特别好。”
“在他身边,我感到特别幸福。”
沈绵嗓音浓了些鼻音,语气却很认真,有让人信服的力量。
外婆神色柔缓下来,紧握她手,碎碎念着,“那就好,那就好。”
沈绵本想走,却被留下来吃饭。
肖琴在意顾亭钰没来,且沈绵只带了一份礼物,神情说不出好看,一直找机会和沈绵私下聊,但始终没寻到由头。
她只好强忍着没发作,抬手给沈绵夹菜。
沈绵安安静静扫了眼,迟迟没动筷。
她对鸡蛋过敏。
而这时。
对面一道清亮声音响起,颇具稚气,语气却格外硬气。
“妈妈,我想要这个!”
林其珍抬头,勺子指向沈绵白皙的手腕。
她从小被娇惯坏了,几乎要什么有什么。
更何况现在——她竭力想证明妈妈独一份的爱。
几人视线落在了沈绵手腕上的编织手绳,手绳款式简单,中间环了个小星球,恰好挡住了她的腕骨小痣。
闻言,沈绵视线倏的冷却下来。
林父叹一口气:“其珍,那是你姐姐的手链,我们不能说要就要,你要问她的意见。”
林其珍嘟了嘟嘴,再度看向沈绵。
“不给。”
沈绵放下筷子,拒绝的斩钉截铁。她庆幸起自己自始至终都挺直着背,随时都做好离开的准备。
闻言,林其珍顿时眼泪打转,“可我就想要!妈妈,我真的很想要那条手链!”
她哭的很大声,小跑去扑在肖琴怀里。
肖琴赶忙哄,也觉得头大,说道理说不通,只好看向不知何时站起身的沈绵。
她目光清泠泠地,仿佛游离事态之外。
不知怎的,肖琴内心起了一股无名火,她叫住了要走的沈绵。
“绵绵,其珍是寿星,而且比你小,难得看中你什么东西,你就给她吧。”
林其珍哭声渐缓,红着眼看向沈绵。
肖琴话说着,直直对上沈绵的眼,像被什么针刺了一下,生生止了瞬呼吸。
“给她?”
沈绵轻轻重复了句。
林其珍眼睛亮了亮,道,“你快点拿给我!”
沈绵没看她,只缩了缩衣袖。
肖琴恍过了神,拍拍林其珍让她从怀里起来,对沈绵温下声,“多少钱,给你钱你再买个,都是一家人,别那么计较,绵绵。”
话落。
沈绵温和笑了笑,笑意却不止眼底。
她对上了肖琴的眼睛,而后,语气闪过几分嘲讽,“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无价之宝。”
她从椅背拿起外套,看了眼神情明显难看的肖琴,“你忘了,但我没忘。”
沈绵离开了。
最近天气一直不算好,她出门时,天边坠下细细密密的雨丝,凉凉扫过松散的衣领。
她呼了一口雾气,垂了垂眼,咽下胸腔涩然。
调整些心情,怀里手机适时响了起来。
是顾亭钰。
那头,顾亭钰问她:“在哪?”
“睡觉。”沈绵停在路边,指腹缓慢摩挲手绳。
那头,他笑了笑,“骗子。”
沈绵鼻头一瞬酸楚,盯着雨幕,没再出声。
沉默几秒,顾亭钰语调淡下来,“我在路上,要我过来么。”
他的话不言而喻。
沈绵抿紧了唇。果然,就算她不去提,他们肯定也会和顾亭钰打电话,让他过来。
“不要。”她很快回答,嗓音说不出的低,“别过来了,顾亭钰。”
像在恳求什么。
静了几秒,耳畔再度响起了顾亭钰的声音。
“好。”
他说。
沈绵松了口气,胸腔也没有那么闷。
电话挂断后,才发觉肖琴给她来了很多通未接电话。
她扫了眼,没拨回去。
很久以前,她就想通一个道理,并不是世上所有母亲,都会毫无保留爱着自己的小孩。
她只是不那么幸运,仅此而已。
走了一段距离,沈绵路边发现了一只野猫。
它脏兮兮蜷缩树边,被细雨淋的瑟瑟发抖。见她过来,它努力抬抬小脑袋,发出极微弱的声音。
像在求救。
沈绵呼吸一屏。
自然而然地,她萌生起想要保护它的念头。
她蹲下了身,慢慢靠近,拿外套给它挡雨。
恰在这时,余光里。
一只黑伞遮过她的视野,隔绝了一切湿凉雨意。
沈绵愣了愣神,抬起细雨沾湿眼睫,就这么不躲不闪撞上了顾亭钰的眼睛。
心不受控地重重一跳,掺混在耳畔风声。
顾亭钰身影颀长,眉眼轮廓静隐在伞下,将乌黑瞳孔衬得更深邃、却模糊了眼底情绪。
四目交接。
他垂了垂眸,伸手慢条斯理拨她发丝,“想带它回家?”
嗓音极淡,在问她。
沈绵眼睫微颤,指尖生凉。
鬼使神差间,问了个很多余的问题,“哪个家呢。”
话落,便清醒过来,后悔想收回自己的话。
顾亭钰神色不变,俯身,外套披在她肩膀。
“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