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山间呼啸而过,天边压着厚重的铅云,连阳光都显得苍白。
迈克尔站在庭院的门口,看着桑尼向那辆黑色轿车走去。
他站得很远,却清楚地看见哥哥转身朝他咧嘴一笑,还是那副不把任何危险当回事的表情,桀骜不驯,自负张扬。
他想喊他,让他小心,嗓子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双脚也像被钉在原地,怎么也动不了。
车门合上的声音在空气中显得格外清脆,他焦躁地看着桑尼上了那辆阿尔法罗密欧,四周静得能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
轰——
一声巨响撕裂了整个西西里的天际。
火光在一瞬间冲天而起,裹挟着浓烟与碎裂的金属残骸,朝四面八方翻卷开来。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震颤,像是被命运从中劈开了一道缝。
迈克尔终于能动了,他几乎凭着本能地往前冲去,冲向那团燃烧的烈焰。
他扑倒在焦黑的地面上,手肘擦破,胸腔发闷,却顾不得一切,只想奇迹发生,里面的人仍有生还的可能。
等他走近,只看见轿车残骸中有一截布料缓缓飘起,被热风卷着贴在焦黑的车壳上。
那是湖蓝色的——勿忘我的颜色。
蓝色的裙摆掠过山间的草,在风里贴上他的裤脚摇曳在厨房窗下的阳光里,最后定格在火光中碎裂的瞬间。
“不,不……”他喃喃道,声音颤抖,视线模糊不清,“不……桑尼……不,阿波罗妮亚——!”
他猛然惊醒,梦中的那场爆炸与火光仿佛仍在眼前燃烧,灼热有如实感。
冷汗早已湿透背脊,他心跳如雷。
倪雅在睡梦中被吵醒,艰难地睁开眼,隐约间看见他坐了起来。
视线越来越清晰,只见他背脊紧绷,肩膀微微颤抖,像被淋了一身冷雨。
“……迈克尔?”她轻声唤他,伸出手搭上他的手背。
他没有回应,指节发白,双拳死死捏着被角,喃喃重复:“火光……裙子……”
倪雅心中一紧,又叫了一声。
这一次,迈克尔猛地转过身来,仿佛终于挣脱梦魇,下一秒便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把她嵌进身体里。
他把脸埋在她肩颈间,呼吸急促,声音低哑,语无伦次间带着一种难以遏制的惊恐:
“火光冲上来,裙子在烧……我拼命跑过去……但太迟了。”
倪雅听懂了,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甚至无法安慰他说,迈克尔,那只是一个梦,不是真的。
她的指尖温柔地滑过他湿热的发丝,一遍遍安抚着他,低声呢喃:“迈克尔,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
两颗心贴在一起,互相依偎。
迈克尔看不见怀中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
从得知桑尼去世后,倪雅的求生本能,更确切地说,是怕死的天性,让她不断回忆电影中阿波罗妮亚被炸死的片段。
越回忆越懊恼,那时候自己为什么要低头玩俄罗斯方块呢。
她不过是犯了很多人都会犯的错。
——无法完全沉下心来投入到一件事上,一次只做一件事让她有种时间得不到充分利用的空虚感。
现代人都讲究“时间折叠”,视频开二倍速,手指点着不费脑的小游戏,双核处理仿佛才显得高效率。
可是现在这个错误就像是悬在脖颈上的刀,随时有可能会落下来,让她直接玩完。
她无论怎么回忆,都只记得迈克尔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不,不要,阿波罗妮亚——!”
紧接着,轰的一声,火光冲天。
她从手机屏幕中两排刚被消除的红色方块里抬起头,只见迈克尔被气浪狠狠掀飞,摔倒在地,飞沙走砾,尘土飞扬。
至此,西西里的戏份结束了。
事已至此,懊悔无用。
现在的问题是:谁在那辆阿尔法罗密欧上动了手脚?又是什么引发了那场致命的爆炸?她要怎么做,才能活着避开这场命定的死局?
倪雅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过这几个人的名字,像在翻一副危险的牌局。
目前已知能接触那辆车的,有六人——唐·托马西诺、塔扎医生、牧羊人一号卡洛、牧羊人二号法布雷奇奥、迈克尔,还有她自己。
首先排除迈克尔和她。
唐·托马西诺与柯里昂家族交好,迈克尔尊敬他信赖他;塔扎医生是唐的叔叔,与迈克尔并无利益冲突。